第52章 猩紅色的婚書（第1頁）

第52章《猩紅色的婚書》

暴雨砸在泥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空氣里彌漫著土腥和絕望的味道。花老爹裹著一身濕冷的夜氣撞開家門，水淋淋的袖管里，滑出一張猩紅刺目的婚書。“李家…應(yīng)了！”他聲音嘶啞，像被砂石磨過，“七姑，你的好日子…到了！”窗外，陳巧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紙婚書，是催命符。花七姑護(hù)著茶簍的手驟然收緊，指尖掐得發(fā)白，眼中燃燒著決絕的光：“我的命，從來只攥在自己手里。”

冰冷的雨水像是天河決了口，狂暴地傾倒下來，狠狠砸在泥地上，濺起渾濁骯臟的水花。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土腥氣，混合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濕冷的絕望。破舊的木門被一股蠻力從外面猛地撞開，挾裹著風(fēng)雨和刺骨的寒意。花老爹像一尊移動的、濕透了的泥塑闖了進(jìn)來，蓑衣沉重地往下淌水，在地上迅速洇開一片深色。他頭發(fā)緊貼在額角，臉色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灰敗得如同久埋地下的陶俑。

他粗重地喘息著，帶著雨水的冰冷氣息。一只濕透的、微微顫抖的手從同樣濕淋淋的袖管里伸出來，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一張紙，被雨水浸染了邊角，卻依舊猩紅得刺目，像一道凝固的傷口，被他重重地拍在屋子中央那張搖搖欲墜的破木桌上。

“李家……”花老爹的聲音嘶啞干澀，仿佛喉嚨里堵滿了砂礫，每一個字都磨得生疼，“應(yīng)了！聘禮…下了定！”他渾濁的眼珠艱難地轉(zhuǎn)動，死死釘在僵立在灶臺邊的女兒身上，那目光里有種近乎殘忍的、被逼到絕境的渾濁，“七姑，你的好日子…到了！爹…爹也算對得起你了！”

那猩紅婚書的顏色，像滾燙的烙鐵，燙穿了薄薄的窗紙，也狠狠燙在窗外屋檐下陰影里陳巧兒的眼上。雨水順著她額前的碎發(fā)流下，冰涼刺骨，卻澆不熄心口那猛地一沉、直墜深淵的寒意。那不是婚書，是閻羅殿前勾魂的催命符！李家那張貪婪的網(wǎng)，終于勒緊了！

灶臺邊，花七姑的身影在昏黃跳動的燈火里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她下意識地側(cè)過身，纖細(xì)卻有力的手臂緊緊護(hù)住身后那個裝滿了新采嫩芽的茶簍。那簍子，是她起早貪黑的心血，是她倔強(qiáng)的證明。聽到父親那宣判般的話語，她護(hù)著茶簍的手驟然收緊，竹篾深深勒進(jìn)掌心，指節(jié)因用力而失去血色，一片慘白。她沒有哭，沒有鬧，只是猛地抬起頭，那雙平日里映著山泉明月、此刻卻燃著熊熊烈火的眸子，直直迎上父親渾濁而疲憊的眼睛。

“我的命，”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像冰層下奔涌的激流，每一個字都帶著孤注一擲的力量，狠狠鑿在逼仄屋內(nèi)的死寂里，“從來只攥在自己手里！李員外？他算什么東西！他家的高門大院，就是我的活棺材！”

“七姑！你胡吣什么！”花母像是被女兒的話驚得魂飛魄散，猛地從灶膛后的小凳上彈起來，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只剩一片驚惶的死灰。她跌跌撞撞撲過來，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女兒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那是李家！是員外老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我們的人家！你…你莫要犯渾！女人家的命，生來就是草籽，風(fēng)往哪兒吹，就得往哪兒落！認(rèn)命吧，閨女！認(rèn)命啊！”她搖晃著女兒，仿佛要把這“大逆不道”的念頭從她腦子里晃出去。

“草籽？”花七姑用力甩開母親的手，力道之大讓花母一個趔趄，撞在身后的水缸上，發(fā)出一聲悶響。花七姑的眼睛更紅了，像淬了火的琉璃，灼灼逼人，“娘！你看看我采的這些茶！看看我焙出的香！哪一片葉子不是我頂著日頭、熬著露水摘下來、做出來的？哪一縷香氣不是我守著火候、一分一毫不敢懈怠才有的？我花七姑的命，是這雙手掙出來的！不是哪個老爺府上風(fēng)吹來的草籽！”她指著桌上那疊得整整齊齊、猶帶清香的茶餅，那是她技藝的驕傲，更是她抗?fàn)幍牡讱猓拔夷莛B(yǎng)活自己！我能活得像個人樣！憑什么要把自己送到那吃人的地方，去做個連貓狗都不如的玩意兒？”

“啪！”

一聲脆響，驚得油燈火苗都猛地一跳。

花老爹那只布滿老繭、青筋虬結(jié)的蒲扇大手，帶著積壓了一輩子的窩囊、此刻被女兒頂撞激起的暴怒，還有對李家權(quán)勢深入骨髓的恐懼，狠狠地?fù)澰诹嘶ㄆ吖玫哪樕希?/p>

這一掌力道極重。花七姑被打得頭猛地一偏，整個人踉蹌著向后退去，撞在冰冷的土墻上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半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清晰的指印如同恥辱的烙印。一縷殷紅的血絲，緩緩從她緊抿的唇角滲出，蜿蜒而下，滴落在她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襟上，暈開一小朵刺目的花。

“反了！反了你了！”花老爹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逼到絕境、徹底瘋狂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喘息聲，“老子生你養(yǎng)你！你的命就是老子的！老子說讓你嫁誰，你就得嫁誰！由得你挑三揀四？李家是什么門第？那是我們花家祖墳冒青煙都攀不上的高枝！員外爺能看上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倒好，還敢頂撞？還敢不嫁？你想讓全家給你陪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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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致的憤怒燒毀了他最后一絲理智。他狂吼著，猛地抄起手邊那條沉重、沾滿濕泥和草屑的板凳，高高掄起，帶著一股毀滅一切的戾風(fēng)，不是砸向女兒，而是狠狠砸向她死死護(hù)在身后的那個茶簍！那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所有反抗的象征！他要砸碎它！

“爹！不要！”花七姑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顧一切地?fù)湎虿韬t，試圖用身體去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

那扇本就不甚結(jié)實的木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一道矯捷的身影裹挾著屋外的風(fēng)雨寒氣，如同離弦之箭，瞬間射入屋內(nèi)！

是陳巧兒！

她一直在窗外聽著，每一句爭吵都像刀子剜在她心上。當(dāng)看到花父掄起板凳的瞬間，那屬于現(xiàn)代靈魂的怒火和屬于獵戶身體的爆發(fā)力再也無法抑制！她如同捕獵時鎖定目標(biāo)的豹子，腳下猛地一蹬泥濘的地面，整個人如炮彈般沖了進(jìn)去！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的速度和角度！在板凳即將落下、花七姑撲出的剎那，她的身體已經(jīng)狠狠撞在花父側(cè)肋的軟處！

“呃啊！”花父猝不及防，只覺得肋下一陣劇痛岔氣，那凝聚了全身暴怒的一砸頓時失了準(zhǔn)頭和力道。沉重的板凳擦著花七姑的肩頭和茶簍的邊緣，帶著沉悶的風(fēng)聲，“哐當(dāng)”一聲巨響，狠狠砸在地上，泥水四濺，一條凳腿應(yīng)聲而斷！簍子被巨大的沖擊力帶倒，里面翠綠鮮嫩的茶青灑了一地，沾染上骯臟的泥水。

花七姑被陳巧兒在撞擊瞬間順勢用力推開，險險避開了板凳的落點(diǎn)，跌坐在墻角的柴堆旁，臉色煞白，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突然闖入的身影。

陳巧兒撞開花父后并未停歇，身體借著沖勢一個旋身，獵戶身體的本能和前世零星的格斗記憶融合。她右臂如毒蛇般閃電探出，精準(zhǔn)地絞纏住花父因劇痛和震驚而稍顯遲滯的持凳手臂，同時左腿如鐵鞭般向后猛地一掃，狠狠勾絆在花父支撐腿的腳踝后！

這是獵戶對付大型野獸時常用的摔絆技巧，簡單，直接，有效！

下盤被襲，手臂被鎖，花父龐大的身軀頓時失去了平衡，像一堵傾倒的土墻，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表情，轟然一聲重重砸在濕冷的地面上！泥水、草屑和被砸碎的板凳木屑濺得到處都是。

“巧兒？！”花七姑失聲驚呼，掙扎著想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