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陳巧兒扶著老爹坐下,也走過去蹲在她旁邊,一起收拾。指尖觸碰到她撿拾木炭的手,微涼。“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來自現代的傲慢與輕視,在這一刻被現實碾得粉碎。他以為的“改善”,在這里是顛覆認知的“異端”。
“可你做得對。”花七姑忽然抬起頭,清澈的眸子直直看進陳巧兒眼底,那里有尚未褪盡的驚悸,更有一種磐石般的肯定,“水,喝了不鬧肚子,就是好。管它法子新還是舊?能用,就是好法子。”她拿起一塊被劈開、邊緣鋒利的竹片,手指靈活地避開銳口,輕輕撫摸著那光滑的內壁,眼中流露出純粹的贊嘆,“瞧這竹筒里頭刮得多光滑,這眼兒鉆得多勻稱…這心思,這手上功夫,村里哪個篾匠比得上?他們只當是邪門歪道,那是他們眼拙,不識真佛!”
她的語氣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和打抱不平的憤懣,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瞬間沖垮了陳巧兒心口冰冷的堤壩。穿越以來積壓的孤獨、不被理解的憋悶、對未來的茫然,在這一刻被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里毫無保留的信任和理解,熨帖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喉頭哽咽,只能低下頭,掩飾自己翻涌的情緒,笨拙地將一把細沙攏到一起。
“別撿了,”花七姑阻止他碰那些沾了泥的沙子,“這些臟了,回頭去河邊淘新的。”她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看了看天色,“我得趕緊去茶山了,今兒要采露水尖兒。”她提起自己的竹簍背上,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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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正好落在她臉上,肌膚細膩得仿佛籠著一層柔光,眼底映著澄澈的天色和院角那棵新綠的棗樹。“陳大哥,”她看著他,嘴角彎起一個很淺、卻異常明亮的弧度,像初春剛化凍的溪水折射出的第一縷陽光,“你心里那些奇巧心思,別丟。我…我認得光。”
說完,她不再停留,腳步輕快地穿過院門,身影很快消失在爬滿青藤的竹籬笆外。那句“我認得光”,卻像帶著奇異的回響,久久縈繞在陳巧兒耳邊,燙得他心口發麻。
陳老爹望著七姑消失的方向,長長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臉上交織著感激與更深的憂慮:“柱子啊,七丫頭是個好姑娘…可今天這事…李員外那邊…”老漢的話沒說完,但沉甸甸地壓在陳巧兒心頭。花七姑解了今日之圍,卻也等于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己和他陳大柱(陳巧兒)更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王家媒婆替李員外提親的陰影,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從未真正消失。
陳巧兒默默收拾著院中的狼藉,指尖捻起一小塊被踩進泥里的木炭,焦黑的碎屑染污了指腹。花七姑眼中純粹的信任與那句“我認得光”帶來的灼熱尚未褪去,一種冰冷的警覺卻沿著脊椎悄然爬升。他不動聲色地抬眼,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過院外那片蔥蘢的竹林。
竹影搖曳,枝葉婆娑,看似空無一人。但就在那一叢格外茂密的鳳尾竹后,一點極其隱晦的、不屬于自然光影的反光,極快地閃爍了一下,隨即隱沒。
陳巧兒的心猛地一沉。
那絕不是露珠的反光。更像是…某種金屬器物在窺視時,不慎被陽光捕捉到的冰冷鋒芒。
竹林深處,張衙內那張因縱欲而略顯浮腫的臉上,此刻正堆滿了陰鷙和怨毒。他死死攥著腰間一個沉甸甸的錦袋,指節捏得發白。方才花七姑挺身而出、為那低賤獵戶辯解的每一幕,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在他眼里。
“好…好得很!”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給臉不要臉的賤婢!還有那個不知死活的泥腿子!”他猛地扭頭,對身邊一個獐頭鼠目、穿著綢布短褂的跟班低吼,“王三兒!你剛才可看清楚了?那丫頭,是不是護那姓陳的護得緊?”
叫王三兒的跟班立刻諂媚地弓著腰,小眼睛里閃著精光:“衙內爺,千真萬確!小的看得真真兒的!那花七姑,眼珠子都快黏在那獵戶身上了!說什么‘認得光’,呸!分明是眉來眼去,不知廉恥!她爹娘收了員外爺的厚禮,她倒好,在這兒跟個窮獵戶勾勾搭搭!這不是打員外爺和衙內爺您的臉嗎?”
張衙內臉上肌肉抽搐,猛地從錦袋里掏出幾塊碎銀子,狠狠砸在王三兒懷里:“去!給我找幾個嗓門大的,把今天這事兒,添油加醋地傳!就說那陳大柱不僅用妖術惑人,還勾引良家女子,敗我靠山屯的風水!傳得越遠越好!讓這十里八鄉都知道他是個什么貨色!還有…”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給我想法子,盯緊了那個花七姑!她不是能嗎?我讓她知道知道,得罪我張家的下場!”
王三兒手忙腳亂地接住銀子,臉上笑開了花:“衙內爺放心!保管給您辦得妥妥帖帖!讓那對狗男女沒臉在靠山屯待下去!”
張衙內最后怨毒地剜了一眼陳家那破敗的院落,仿佛要將那茅屋連同里面的人一同燒成灰燼,才重重哼了一聲,帶著滿身戾氣,轉身鉆入更深的竹影,消失不見。
院墻內,陳巧兒慢慢直起身,將手中那塊沾滿污泥的木炭緊緊攥在手心,粗糙堅硬的棱角硌得皮肉生疼。那冰冷窺視的目光雖已消失,留下的寒意卻已浸透骨髓。
山雨欲來,風已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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