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花七姑失聲驚呼,掙扎著想站起來。
花母則完全嚇傻了,癱軟在水缸邊,只會發出不成調的嗚咽。
陳巧兒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她剛才那一下爆發,幾乎抽空了這具身體所有的力量。她擋在花七姑身前,像一頭護崽的母狼,死死盯著地上掙扎著要爬起、眼中噴薄著暴怒與怨毒的花老爹,雨水順著她額前的發梢滴落。
“花叔!”陳巧兒的聲音帶著激斗后的微喘,卻異常冷硬,像山澗里凍硬的石頭,“強扭的瓜不甜!您口口聲聲說為了七姑好,可您問問她,問問自己的心,把她往李家那火坑里推,是真的為了她,還是為了您自己心里那點怕?怕李員外的勢?還是圖他許諾的那點‘重利’?”
她猛地指向地上那片狼藉中,被泥水污損卻依舊散發著清香的茶青:“您看看!睜大眼睛看看!七姑的手藝,她的本事,她的心氣,都在這茶里!她的命,不是您手里可以隨意買賣的物件!也不是李家可以隨意踩踏的草!她的命,”陳巧兒的聲音陡然拔高,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穿透風雨的力量,“是這山里的日頭曬出來的!是這雙手一分一毫掙出來的!您砸了她的茶簍,就是砸了她的脊梁骨!”
花老爹被陳巧兒這一番夾槍帶棒、直指人心的話噎得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紫。他掙扎著從泥水里撐起上半身,肋下和摔痛的骨頭讓他齜牙咧嘴,但更痛的是被戳穿的難堪和無法掌控的暴怒。他死死瞪著擋在女兒身前的陳巧兒,又看看女兒那紅腫臉頰上決然的眼神,再掃過地上散落泥濘、如同女兒被踐踏尊嚴的茶青……
一股巨大的、混合著恐懼、羞憤和徹底失控的狂怒,如同巖漿般在他胸中炸開!
“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聲音嘶啞扭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刻骨的怨毒,“翅膀都硬了!一個兩個都要造反!花七姑!老子告訴你!這親事,你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他掙扎著爬起來,渾身泥水淋漓,狼狽不堪,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剮過陳巧兒,最后釘在花七姑身上,一字一頓,如同詛咒:“你以為你能?你以為有這個不知道哪里鉆出來的野小子給你撐腰,你就敢反天了?做夢!李員外是什么人?捏死我們比捏死只螞蟻還容易!你不嫁?行!等著!等著衙門里的差爺拿著枷鎖來‘請’你過門!到時候,我看你還能不能這么硬氣!我看你們這對……”他目光掃過陳巧兒,充滿了鄙夷和惡毒,“……能蹦跶到幾時!別連累了整個村子!”
吼完這通如同毒誓般的話語,花老爹再不看她們一眼,帶著一身泥濘和滔天的怒氣,猛地推開試圖攙扶的花母,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家門,身影瞬間被門外狂暴的雨幕吞噬。花母哀泣一聲,慌忙追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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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敗的茅屋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油燈的火苗被門外灌入的風雨吹得瘋狂搖曳,在斑駁的土墻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地上是散落的斷凳、泥濘的茶青、還有那猩紅如血的婚書,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慘烈。
風雨聲似乎小了些,但空氣里彌漫的冰冷和絕望,卻比之前更加濃稠。
陳巧兒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復下來,肋下和手臂傳來陣陣酸痛,提醒她剛才那一下爆發對這具身體的負擔。她轉過身,看向墻角的七姑。
花七姑靠著冰冷的土墻,慢慢滑坐到地上。她半邊臉紅腫著,嘴角的血跡已經干涸成暗褐色,像一道丑陋的傷疤。她沒有看陳巧兒,也沒有看地上的狼藉,那雙曾經靈動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封般的沉寂。她微微垂著頭,凌亂的發絲遮住了她大半神情。
然而,陳巧兒的目光卻猛地一凝!
花七姑放在身側的手,一直緊緊攥著幾根從傾倒茶簍里搶出來的、還算干凈的嫩芽,指節捏得發白。而另一只手,卻深深探進了她粗布外衫的衣襟內側。借著昏暗搖曳的燈光,陳巧兒清晰地看到——從那衣襟的縫隙里,露出了一小截冷硬的、微微反光的金屬!
那是一把割茶刀的刀柄!陳巧兒認得,那是花七姑平日里隨身攜帶、用來采割茶樹枝條、鋒利無比的工具。
此刻,花七姑那只手死死地攥著那截刀柄,用力之大,指關節凸起,青筋畢現。刀柄冰冷的金屬光澤,映著她同樣冰冷沉寂的側臉,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她攥著茶芽,也攥著刀柄。一個代表她賴以生存的技藝和驕傲,一個代表她走投無路時最后的兇器。
陳巧兒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她張了張嘴,喉頭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句“七姑,你……”終究沒能完整地說出來。
就在這時,一絲微弱的光線,頑強地透過殘破的窗紙縫隙,艱難地鉆了進來。
雨,不知何時竟停了。
濃墨般化不開的烏云裂開了一道狹長的縫隙,一彎清冷的下弦月,如同被遺忘的銀鉤,悄然懸在了遙遠的天際。微弱的、帶著水汽的月光,吝嗇地灑下一點點慘白的光暈,正好落在花七姑低垂的臉上。
那光,照亮了她嘴角凝固的血痕,也照亮了她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冰封之下仿佛有巖漿在無聲沸騰的寒潭。她攥著刀柄的手,在月光的映照下,指節繃得如同蒼白的骨雕。
月光慘白,照亮花七姑嘴角凝固的血痕和眼底冰封的寒潭。陳巧兒盯著她衣襟下露出的那截冰冷刀柄——割茶的利器,此刻卻像最后一絲玉石俱焚的微光。屋外死寂,花老爹的詛咒卻在空氣里陰魂不散:“等著衙門里的差爺拿著枷鎖來‘請’你!”花七姑的手死死攥著刀柄,指骨繃得像要刺破皮膚。那把割茶刀,究竟是護身的盾,還是燃盡一切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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