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破碎的、完全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如同被這聲驚雷劈開的冰山一角,混雜著濃烈的草藥味和土腥氣,帶著蠻橫的力量,硬生生地塞進(jìn)他混亂的腦海!
一個名字首先炸開——陳石!屬于這具身體的名字。然后是一些零散的畫面:莽莽蒼蒼、遮天蔽日的原始山林;沉重的硬木獵弓粗糙的觸感;追逐一頭受傷野豬時粗重的喘息和劇烈的心跳;腳下一滑…身體失去控制…后腦勺重重磕在冰冷尖銳的巖石上…劇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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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陳石…摔死了?然后…我這個叫陳巧兒的現(xiàn)代絕癥患者…鳩占鵲巢?!
“不…”他想尖叫,想否認(rèn)這荒謬絕倫的一切。喉嚨里卻只能擠出幾個破碎嘶啞的音節(jié),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哥!哥你別嚇我!你說句話呀!”二丫見他眼神渙散,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清晰的聲音,剛止住的眼淚又洶涌而出,小手死死抓住陳巧兒蓋在身上的、又硬又扎人的破麻布被角,用力搖晃著。
那粗糙的觸感和二丫帶著哭腔的呼喚,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他混亂的意識里反復(fù)切割。這不是夢。身體的沉重感、后腦勺持續(xù)傳來的悶痛、鼻腔里充斥的復(fù)雜氣味、眼前這對“父女”真切得令人心頭發(fā)顫的焦慮眼神…一切都真實得殘酷。
“石娃兒…”父親陳大石的聲音更啞了,他往前湊了一步,帶著厚繭的手指笨拙地想要探探陳巧兒的額頭,卻又怕碰疼他似的縮了回去,只把那只豁了口的藥碗又往前遞了遞,碗沿幾乎要碰到陳巧兒的嘴唇,“別急…別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天爺開眼!快…快把藥喝了…七姑送來的藥頂頂好…能撿回這條命,全靠她了…”
藥味濃烈苦澀,熏得陳巧兒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七姑?這又是誰?另一個強(qiáng)行塞進(jìn)來的記憶碎片驟然閃現(xiàn)——一張模糊卻異常靈秀的少女側(cè)臉,在彌漫著水汽的山澗邊,正低頭小心地采摘著石縫里幾株翠綠的、掛著水珠的植物…是草藥?采藥女?救“陳石”命的人?
無數(shù)疑問像沸騰的泡沫,在他腦子里瘋狂翻滾沖撞,幾乎要將這剛剛承受了靈魂更替的脆弱頭顱撐爆。現(xiàn)代社會的點滴,父母最后絕望的哭喊,與眼前這低矮茅屋、粗糙父女、濃烈藥味的強(qiáng)烈反差,撕扯著她最后一點清醒。我是誰?陳巧兒?還是陳石?一個女人的靈魂困在一個山野獵戶壯漢的身體里?這到底是什么地獄笑話?
“爹…”巨大的混亂和一種滅頂?shù)幕闹嚫序?qū)使下,她幾乎是本能地、艱難地張開了嘴,試圖回應(yīng)眼前這滿臉溝壑、眼中含淚的男人那深切的擔(dān)憂。一個簡單的音節(jié),帶著試探和尋求確認(rèn)的意味。
然而,從這具身體喉嚨里滾出來的聲音,卻像一道冰冷的霹靂,瞬間將她劈得魂飛魄散!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屬于成年男性的低沉嗓音!粗糲,沙啞,因為虛弱而中氣不足,帶著長期在山風(fēng)中呼喊的磨損痕跡。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沉重的石塊砸在地上,與他意識里屬于“陳巧兒”的、記憶中清亮柔和的女聲,隔著無法跨越的天塹!
“啊——!”
一聲短促、驚恐到極致的尖叫,終于沖破了喉嚨的阻滯,卻依然包裹在那層令人絕望的、屬于男人的聲線里!那聲音在低矮的茅屋中炸開,帶著撕裂般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恐懼。陳巧兒,不,此刻這具身體里的靈魂,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瞳孔驟然縮緊到極致,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又因為劇烈的眩暈和虛弱重重砸回冰冷的土炕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石娃兒!”陳大石嚇得手一抖,碗里濃黑的藥汁潑灑出來,燙得他粗糙的手背一顫,他卻渾然不覺,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怎么了?!別嚇爹!”
“哥!哥!”二丫更是嚇得哇哇大哭,死死抱住陳巧兒僵硬的手臂。
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后腦的傷處,又是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但比肉體疼痛更尖銳的,是靈魂被硬生生塞進(jìn)錯物軀殼所帶來的、滅頂?shù)恼J(rèn)知錯亂和自我撕裂感。男人…我是男人了?這粗壯的手臂,這布滿厚繭的大手,這低沉沙啞的嗓音…還有胸口平坦得令人窒息的觸感…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巧兒”這個靈魂的認(rèn)知核心上。
她(他?)死死地瞪著茅草屋頂,眼神空洞失焦,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敗風(fēng)箱般的嘶鳴,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瀕死的魚。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別…別碰我…”她(他?)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強(qiáng)烈的抗拒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懼。她猛地蜷縮起身體,試圖將自己藏起來,藏進(jìn)這具陌生軀殼的陰影里,藏進(jìn)這令人窒息的現(xiàn)實之外。
就在這靈魂與肉體激烈對抗、意識瀕臨碎裂的剎那,另一股不屬于“陳巧兒”、卻深深烙印在這具身體深處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冰河,帶著原始、蠻荒、冰冷刺骨的寒意,轟然沖垮了她搖搖欲墜的防線!
是“陳石”臨死前的最后感知!
畫面猛烈地切入腦海,帶著令人窒息的臨場感:茫茫林海,遮天蔽日的樹冠下光線昏暗。沉重的喘息,肺部火辣辣的灼痛,肌肉因過度奔跑而瘋狂顫抖。前方,一頭被射中后腿、血流如注的龐大野豬正發(fā)出垂死的、暴怒的嚎叫,獠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慘白的光!求生的本能驅(qū)動著疲憊到極限的身體緊追不舍,腳下是厚厚的、濕滑腐敗的落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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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腳下猛地一滑!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視野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顛倒、甩脫!后腦勺傳來一陣尖銳、冰冷、無法形容的劇痛!是巖石!棱角分明的、冰冷的巖石!
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間吞噬了所有意識。但在那意識徹底沉淪、屬于“陳石”的靈魂之火熄滅前的最后一瞬,視線模糊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點極其詭異的東西——
不是天空,不是樹木,不是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