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七姑沒再說話,只是用那浸透了冰涼山泉的茶葉,動作輕柔卻利落地擦拭著他掌心的污垢和滲出的血絲。冰涼的觸感混合著茶葉微澀的清香,瞬間壓過了火辣辣的刺痛。她的指尖帶著薄繭,偶爾擦過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奇異的顫栗。陳青僵立著,垂眼只能看見她低垂的、濃密的睫毛,和一小段白皙的脖頸??諝夥路鹉塘?,只剩下山風吹過茶林的沙沙聲,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這‘輪子’……”花七姑一邊擦拭,一邊低聲開口,打破了這微妙的沉默。她沒有抬頭,目光落在他掌心,話卻是對著那張弓,“省力,箭也更快了。是巧思。”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陳青心中激起巨大的漣漪。她竟一眼看出了關鍵!這敏銳簡直可怕!
“可這箭……”她話鋒一轉,終于抬起眼,清澈的目光直直看進陳青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力道太大,不好掌控。方才若非偏差一絲……”她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責備都更有分量。她將擦凈的茶葉扔掉,又用干凈的葉子將他手上殘余的水漬吸干,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在做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肮抢?,心思……更要慎之又慎?!?/p>
“我……”陳青喉頭滾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感激她的不責備,驚異于她的敏銳,更被那近在咫尺的關切和淡淡的馨香攪得心緒紛亂。他笨拙地收回手,掌心那冰涼的觸感和她指尖殘留的薄繭感卻揮之不去?!拔矣浵铝?,七姑。以后……再不會如莽莽撞?!彼嵵爻兄Z,聲音低沉。
花七姑這才微微頷首,臉上那點殘余的驚悸徹底散去,恢復了些許往日的清靈。她彎腰撿起自己滾落在茶叢邊的竹簍,重新挎好,目光再次掠過那張古怪的弓,眼神復雜?!斑@改弓的法子……莫要輕易在人前顯露。”她低聲叮囑了一句,像是一聲嘆息,又像是一句警語。說完,不再停留,轉身,淺青色的身影如同林間一道靈動的溪流,很快便消失在郁郁蔥蔥的茶樹叢中。
陳青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掌心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涼意和那抹獨特的茶香。過了許久,他才彎腰,有些沉重地撿起地上那張惹火的弓。粗糙的木輪硌著他的手指。七姑最后那句低語在耳邊回響。是擔心他這“奇技”引來麻煩嗎?這山村的寧靜之下,是否也潛藏著未知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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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剛走到自家院門外那片稀疏的林子邊,就聽見院子里傳來父親陳大山洪亮又帶著點焦躁的粗嗓門。
“……見鬼了!西坡那片老林子里頭,野豬躥得邪乎!昨兒拱了老趙家半畝剛抽穗的苞谷,今早我去瞧,好家伙!蹄子印兒密密麻麻,怕不是一窩都出來了!那畜生發起狠來,能頂死人!”陳大山正對著大哥陳石比劃著,腳邊放著磨得锃亮的柴刀和幾支重箭,眉頭擰成了疙瘩,“等不到趕集了,今兒晌午過后,就得進山!不把它們的老窩掏了,或是趕遠些,咱村邊這點莊稼都得遭殃!”
陳石悶悶地點頭,正用力地檢查一張長弓的弓弦,臉上也滿是凝重:“爹,家伙都備好了。就是咱這張弓,拉滿了也費勁,怕射不穿那厚皮……”
陳大山聞言,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目光下意識地在墻角那幾張舊弓上掃過,滿是無奈。就在這時,他瞥見了剛走進院門、手里還拿著那張怪弓的陳青。陳大山的目光瞬間被那張弓臂上多出的“木疙瘩”吸引住了。
“青伢子!”陳大山幾步跨過來,一把奪過陳青手里的弓,粗糙的大手在那偏心輪上摩挲著,又掂了掂分量,眼神銳利,“你這搗鼓的什么玩意兒?鼓鼓囊囊的,弓不弓,弩不弩的!”語氣里充滿了懷疑和不耐煩。
陳青心念電轉。七姑的叮囑猶在耳邊,但眼下父親和大哥要面對的是成群兇悍的野豬,原始的獵弓確實力不從心。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顧慮,指著那木輪解釋道:“爹,您試試看。加了個小物件,拉弓能省不少力氣。”
“省力?”陳大山狐疑地看了兒子一眼,顯然不信這毛頭小子能搞出什么名堂。他隨手從陳石腳邊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搭在陳青那張怪弓上,動作有些粗暴。他試著開弓,手臂肌肉賁張。然而,預想中吃力的“嘎吱”聲并未出現,弓臂以一種異常順滑的弧度彎曲,拉至滿月竟比平時輕松了不止一籌!
陳大山臉上的懷疑瞬間僵住,化作驚愕。他猛地松弦,“嘣!”箭矢激射而出,狠狠釘在十幾步外的土墻根上,箭尾兀自嗡嗡急顫,入土極深!
“咦?!”一旁的陳石也瞪大了眼睛,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
陳大山看看自己拉弓的手,又看看土墻根那支深陷的箭,再看看弓臂上那個丑陋的木輪,最后目光灼灼地盯住陳青,那眼神像在看一個突然從土里挖出來的金疙瘩,充滿了震驚和狂喜:“好小子!真有你的!這……這什么門道?勁兒怎么大了這么多?!”
“就……瞎琢磨的,加了個輪子借力?!标惽嗪?,不敢深說。
“好!好!好!”陳大山興奮地連拍陳青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齜牙咧嘴,“這弓,今兒就歸爹用了!正愁那野豬皮糙肉厚呢!哈哈,天助我也!”他不由分說,一把將那張弓緊緊攥在手里,像是得了什么神兵利器,臉上的凝重被一種獵人發現絕佳陷阱般的亢奮取代。他立刻招呼陳石:“石頭,快!多備些箭,粗的重的!晌午一過,咱爺倆就去西坡老林子!給那幫畜生點顏色看看!”
陳石看著父親手里那張怪弓,又看看弟弟,憨厚的臉上也露出振奮的神色,用力點頭:“好嘞,爹!”
陳青看著父親摩挲著那張弓、眼中閃爍的獵人光芒,心頭卻莫名地籠上一層陰翳。野豬群異常聚集……父親對改良弓的威力充滿信心……還有七姑臨別時那聲低低的警語……不安的預感如同藤蔓,悄悄纏繞上來。這張弓,究竟是助力的利器,還是……會引來禍事的根苗?
日頭剛偏西,毒辣的陽光稍稍收斂了些許鋒芒。陳青心神不寧地在院子里劈著柴,斧頭落下,卻遠不如往日利落。心思早已隨著父親和大哥飛向了西坡那片據說野豬肆虐的陰沉老林子。那張弓……父親能駕馭好嗎?野豬的兇悍他是知道的,萬一……
就在他心神恍惚,斧頭又一次劈歪的瞬間——
“嗷吼——!!!”
一聲凄厲、狂暴、充滿痛苦和暴怒的野豬嚎叫,如同炸雷般從西坡方向猛地撕裂了山村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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