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道的黑暗與死寂中,那從被堵塞入口后方傳來的、微弱的呼吸聲與金屬摩擦聲,如同無形的鼓點,敲打在每一個鐵血隊員的心弦上。
槍口,無聲地對準了那片黑暗。汗水混合著井下冰冷的污水,從額角滑落。王老栓的手指緊緊扣在扳機護圈上,劉順子則將機槍架在了一段凸起的管壁上,眼神兇狠。
是敵?是友?還是某種陷阱?
凌云屏住呼吸,緩緩抬起手,示意眾人保持絕對安靜。他沒有立刻采取攻擊姿態,而是用盡可能平穩的低沉嗓音,向著那片黑暗開口,聲音在狹窄的管道中產生輕微的回響:
“里面的人,聽著。我們是中國軍人,南京鐵血隊。是朋友,就出來說話。是敵人,就別怪我們手里的槍不認人。”
話音落下,管道深處那細微的聲響驟然停止!連呼吸聲似乎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十幾秒,壓抑得讓人心臟發疼。
就在凌云眼神漸冷,準備打手勢強攻時——
一個顫抖的、帶著濃重哭腔和恐懼的女人聲音,從黑暗中怯生生地傳了出來:
“別……別開槍……俺們……俺們是老百姓……逃難的……”
老百姓?
凌云眉頭一皺,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在這詭異的環境下,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出來!慢慢出來!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他厲聲道,同時示意隊員們做好準備。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片刻后,一個、兩個、三個……**七八個**身影,從那個被刻意堵塞的管道縫隙后,顫巍巍地爬了出來。
借著手電的微光,看清了他們的模樣,所有隊員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確實是一群難民,但狀況比他們想象的要凄慘得多。大多是婦孺和老人,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渾身沾滿污泥,眼神中充滿了極度的驚恐和麻木,如同受驚的兔子。其中一個老太太懷里抱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孩子臉頰通紅,似乎正在發高燒,不停地咳嗽著,聲音微弱。
他們手中并沒有什么像樣的武器,只有幾根削尖的木棍和一把菜刀,剛才那金屬摩擦聲,大概就是菜刀不小心碰到管道壁發出的。
看到全副武裝、滿臉殺氣的士兵,這些難民嚇得瑟瑟發抖,幾乎要癱軟下去。
“長……長官……饒命……俺們就是躲鬼子的……沒地方去了……”一個看起來稍微年長些、頭發花白的老者顫聲哀求道,他的一條胳膊用破布吊著,似乎受了傷。
凌云仔細打量著他們,確認不像偽裝,心中稍定,但隨即涌起的是更深的沉重。
“你們躲在這里多久了?怎么發現的這地方?”他放緩了語氣問道。
老者哆哆嗦嗦地回答:“城破那天……就跑出來了……家沒了……人也沒了……瞎跑,不小心掉進一個塌了的窖井,就……就摸到這下面來了……怕鬼子發現,就用東西把那頭堵了……”
原來是一群在城破之日僥幸逃生,一直像老鼠一樣躲藏在下水道里的可憐人。
弄清楚狀況,隊員們也紛紛放下了槍,但臉上的神情卻更加復雜。同情、無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他們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哪里還顧得上這些難民?
王老栓湊到凌云身邊,壓低聲音,眉頭緊鎖:“長官,這……咋辦?帶著他們?這不成累贅了嗎?咱們自己都……”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帶著這些幾乎沒有行動能力的婦孺老人,在這危險的地下管道和地面廢墟中轉移,速度會慢如蝸牛,目標會變大,一旦遭遇日軍,后果不堪設想。
凌云沉默著。他看著那個在老人懷里不停咳嗽、小臉燒得通紅的孩子,看著那些老人婦女眼中絕望又帶著一絲微弱希冀的光芒,他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
理智告訴他,王老栓是對的。最優的選擇,是給他們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食物和水,然后自己離開。帶著他們,幾乎是自尋死路。
但是……
他想起自己重生之初立下的誓言,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活下去,更是要盡可能多地改變這座城市的悲劇!如果現在拋棄這些苦苦求生的同胞,那和那些潰逃的官僚、冷血的侵略者,又有什么本質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