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阿寶手指的方向,那條隱沒在兩座陡峭山巒之間的幽深峽谷,如同大地一道沉默而猙獰的傷疤。谷口植被異常茂密,枯藤老樹扭曲盤結,即使在漸亮的晨曦中,也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陰森之氣。谷底深處,隱約傳來潺潺水聲,更添幾分幽邃。
“野人溝…”獵戶出身的韋阿寶語氣帶著明顯的遲疑和敬畏,“老輩人都說,那里面地形復雜得像迷宮,毒蟲瘴氣,還有…還有不干凈的東西。進去容易,出來難…”
剛剛從洞穴縫隙中死里逃生、還沉浸在錢鐵山犧牲的悲慟中的隊伍,望著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谷口,剛剛燃起的一絲找到方向的微弱希望,瞬間又被巨大的未知和恐懼所籠罩。
進,還是不進?
身后,雖然暫時聽不到日軍的追兵聲,但誰都知道,敵人絕不會放棄搜捕。他們就像受傷的獵物,血腥味已經散開,獵犬的鼻子遲早會再次嗅到。
原地停留等于等死。另尋他路?在這完全陌生的茫茫山野中盲目亂撞,結局可能更糟。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凌云。他的決定,將關乎所有人的生死。
凌云站在一塊巖石上,遠眺著那道幽深的峽谷,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隊伍。傷員們需要處理傷口和休息,所有人都需要水和食物。馬老三用生命換來的信息指向這里,錢鐵山用生命為他們爭取到了來到這里的機會。
他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
“我們沒有退路了。”凌云的聲音干澀卻堅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馬大哥指的路,就是我們現在唯一的路。是刀山火海,也得闖一闖!”
他目光掃過眾人:“怕嗎?我也怕。但怕沒用!想活命,就得往前走!進了谷,找到水源,就能活!找不到…也比被鬼子抓去或者困死餓死在這荒山野嶺強!”
他跳下巖石,率先向谷口走去:“愿意跟我走的,跟上!不愿意的…自己找出路吧!”
沒有猶豫。殘存的士兵和學生們相互攙扶著,默默地跟上了他的腳步。恐懼固然存在,但相比于落在日軍手中的下場,未知的險境反而顯得不那么可怕了。
踏入野人溝的瞬間,光線陡然暗了下來。參天古木的枝葉幾乎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投射在布滿厚重落葉和潮濕苔蘚的地面上。空氣變得陰冷潮濕,彌漫著一股腐葉和泥土的混合氣息,偶爾還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不適的怪味,或許就是所謂的瘴氣?。
腳下根本沒有路,只有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層,踩上去軟綿綿的,深一腳淺一腳,異常難行。四周是密密麻麻的灌木、荊棘和奇形怪狀的藤蔓,必須用刺刀和工兵鏟不斷劈砍才能勉強通過。速度瞬間慢了下來。
韋阿寶和李秀才努力憑借著有限的經驗,辨認著方向,尋找著水源的痕跡。水聲似乎就在不遠處,卻又仿佛永遠也走不到頭。
“這鬼地方…真邪門…”一個士兵低聲嘟囔著,不安地環顧四周扭曲的樹影,總覺得那陰影里藏著什么東西。
“別自己嚇自己!跟上!”王老栓犧牲后,石頭自動承擔起了鼓舞士氣的責任,盡管他自己的臉色也有些發白。
凌云走在最前面,神經緊繃到了極點,不僅要注意腳下的路,更要警惕可能存在的自然危險和…或許根本不存在的“不干凈的東西”。他知道,此刻士氣比什么都重要。
突然,隊伍中間傳來一聲驚叫!一名士兵腳下突然一空,整個人瞬間向下陷去!幸虧旁邊的同伴反應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才將他從一個大半被枯葉掩蓋的**天然陷坑**里拉了出來!那人嚇得臉色慘白,腿都軟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隨后,不斷有意外發生:有人被帶刺的藤蔓劃得鮮血淋漓;有人差點踩到盤踞在枯葉下的毒蛇,被眼尖的韋阿寶一柴刀砍死;彌漫的濕氣讓傷口疼痛加劇;而那無處不在的、若有若無的怪味,也讓一些人開始感到頭暈、惡心。
這條“生路”,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充滿了自然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