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道深處傳來的消息太過離奇,以至于凌云第一反應是日軍的詭計。他立刻示意眾人噤聲,所有槍口悄然對準了那個隱蔽的出口方向,空氣中彌漫著近乎凝固的警惕。
“看清楚了嗎?幾個人?什么打扮?扔的是真家伙還是誘餌?”凌云壓低聲音,連續發問。
那戰士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看…看清楚了,四五個人,穿得比叫花子還破,面黃肌瘦的,但眼睛亮得嚇人。扔進來的絕對是真槍,漢陽造,還有子彈袋,沉甸甸的!他們也不進來,就在外面比劃,指著槍,又指指鬼子方向,最后抱了抱拳,就縮回廢墟里不見了!”
不是鬼子?真是送武器來的?凌云心中的驚疑更甚。在這鐵桶般的包圍圈里,竟然還有自己人?而且還能搞到武器?
“我出去看看!”王老栓自告奮勇。
“小心點!”凌云點頭,同時示意石頭做好掩護。
王老栓帶著兩個人,小心翼翼地摸到出口附近,透過縫隙向外觀察。外面只有寒風吹過廢墟的嗚咽聲,不見人影。他謹慎地探出手,將扔進來的東西快速拖了進來——果然是兩支保養得還算不錯的漢陽造步槍,以及兩個鼓鼓囊囊的子彈袋,里面甚至還有幾枚手榴彈!
除此之外,還有一塊破布,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幅簡易地圖,標注了幾個可能是日軍哨位的位置,還有一個箭頭指向另一個方向,寫了個“安”字。
“隊長!是真的!還有地圖!”王老栓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
凌云接過地圖,仔細看了看,又掂量著手中的步槍,心中波瀾起伏??磥?,他們在這座死城里的掙扎和戰斗,并非無人知曉!這些神秘的援助者,顯然是城內的幸存者,或是被打散隱藏起來的零星抵抗力量!
“他們是在告訴我們,還有路可以走,還有人看著我們…”李秀才喃喃道,眼眶有些發熱。這種在絕境中被無聲聲援的感覺,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能鼓舞人心。
這突如其來的援助像是一道微光,暫時驅散了坑道內絕望的陰霾。但現實的危機并未解除。日軍的圍攻仍在繼續,槍炮聲雖因指揮官被狙殺而略顯稀疏,但包圍圈并未松動。
真正的轉機,發生在當天夜里。
負責警戒另一個方向的哨兵,再次聽到了廢墟中傳來異響。這一次,不再是扔東西,而是極其輕微、帶著試探意味的叩擊聲,以及壓得極低的、帶著濃重南京口音的詢問:
“里面的…是打鬼子的好漢嗎?…我們是原來守交通堡的…能…能收留我們嗎?”
黑暗中,凌云親自摸到洞口。只見外面影影綽綽站著七八個身影,同樣衣衫襤褸,手中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有老套筒,有膛線都快磨平了的漢陽造,甚至還有大刀和梭鏢。他們臉上帶著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組織的渴望。
經過簡短而緊張的盤問(防止日軍偽裝),確認了他們的身份——果然是南京陷落時被打散的原國軍士兵,東躲西藏了這么多天,眼看要被餓死或搜出,近日不斷聽到凌云部與日軍交火的槍聲和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火,循著聲音和痕跡,終于壯著膽子摸了過來。
“長官!收下我們吧!我們不怕死!就想跟著你們,跟狗日的小鬼子干!”為首一個臉上帶疤的老兵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哽咽。
緊接著,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這一夜,以及隨后兩天,斷斷續續又有三四批人通過各種方式找到了亂葬崗坑道。有的是被打散的潰兵,有的是家破人亡、滿腔仇恨的青壯年市民,甚至還有兩個原南京警察,他們帶來了更多的城內情報和幾條隱秘的通道。
坑道內的人數,竟然奇跡般地開始回升,從最低谷的不足三十人,逐漸增加到了近五十人!雖然新加入者大多面黃肌瘦、裝備簡陋、缺乏訓練,但他們眼中燃燒的復仇火焰和求生的渴望,卻是最寶貴的財富。
然而,人員的補充也帶來了新的問題和挑戰。
狹小的坑道變得更加擁擠,本就緊張的糧食和飲水供應瞬間告急。新老人員之間也存在著隔閡和摩擦。凌云的老部下們經歷過最嚴酷的戰斗,彼此信任,戰術默契,看著這些新來的“烏合之眾”,難免有些輕視和排外。而新來者則對這支神秘的“幽靈部隊”既敬畏又陌生,有些不知所措。
一次,一名新加入的市民因為過度緊張,在交接哨時走火,差點引發日軍針對性的火力打擊。還有一次,分配食物時,一名原潰兵嫌分量太少,和老兵發生了口角,險些動起手來。
“隊長,這樣下去不行??!人多了,心不齊,動靜大,更容易暴露!”王老栓看著亂哄哄的坑道,憂心忡忡。
凌云深知問題的嚴重性。人員是補充了,但如果不能迅速整合,擰成一股繩,非但不能形成戰斗力,反而可能成為拖垮整個隊伍的隱患。
他立刻采取了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