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紫金山在暮色中呈現出一種沉默而威嚴的黛黑色,山脊線的輪廓漸漸黯淡的天空,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然而,這頭巨獸的腳爪之處,卻被人工點亮了無數危險的“鱗片”——日軍匆忙構建卻已然成型的防御工事,如同毒蛇般纏繞在山麓的主要通道上。
望遠鏡的視野里,一切都清晰得令人窒息。新翻的泥土顏色明顯區別于周圍的枯草,一道道之字形的戰壕沿著進山必經的緩坡挖掘,關鍵的拐點和制高點上,用沙包和圓木加固的機槍巢已然成型,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山下開闊地。更遠處,依托著幾處殘破的農家院落,顯然設立了臨時的指揮部和宿營地,膏藥旗在寒風中懶洋洋地飄動,隱約可見日軍士兵活動的身影,甚至還有幾匹軍馬和堆放的物資。
這是一條真正的防線!絕非零散的哨卡!日軍顯然預料到可能會有潰兵或游擊隊試圖進入紫金山區域,提前布下了這張羅網!
剛剛因獲得補給和抵達目的地而升起的些許希望和歡呼,瞬間被眼前冰冷的現實擊得粉碎。一股無形的、令人絕望的寒意順著每個人的脊椎爬升。
“狗日的小鬼子…手腳真他娘的快!”王老栓放下望遠鏡,咬牙切齒地罵道,聲音里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無力感。
李秀才的臉色蒼白,喃喃道:“所有能走的路…好像都被堵死了…”
隊伍沉默下來,方才吃飯喝水時恢復的一點熱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心臟在冰冷胸腔里無助的跳動。紫金山就在眼前,那林深茂密之處本應是絕佳的藏身和休整之所,此刻卻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布滿尖刺的鐵墻。
“不能硬闖。”凌云的聲音低沉而果斷,瞬間壓下了所有不安的躁動。他放下望遠鏡,臉色鐵青,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鬼子以逸待勞,火力充足,工事完備。我們這點人,這點彈藥,沖上去就是送死,連個浪花都濺不起來。”
這是最冷靜,也最殘酷的判斷。
“那怎么辦?繞路?”石頭焦急地問道,“這山這么大,總有沒有鬼子的地方吧?”
馬老三聞言,卻苦澀地搖了搖頭:“長官,這紫金山看著大,但人能走、牲口能過的路,就那么幾條…鬼子不是傻子,肯定都把住了。那些沒人走的…不是懸崖絕壁,就是密不透風的荊棘林子,根本上不去啊!”
他指著遠處黑黢黢的山體:“你看那一片,看著好像有坡度,實際上陡得很,下面還好,越往上越險,以前只有采藥的和打獵的才敢摸上去,現在這天氣,晚上根本沒法爬…”
希望似乎再一次被堵死。繞路耗時漫長,且前途未卜,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原地停留?更不可能,身后的追兵和眼前的日軍巡邏隊隨時可能發現他們。
隊伍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絕境,剛剛補充的體力仿佛正在被迅速消耗,絕望的情緒再次開始蔓延。
凌云沒有理會周圍的沮喪,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一遍又一遍地掃描著遠處的日軍防線和紫金山龐大的山體。他在尋找,尋找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縫隙。
他的目光跳過那些明顯的道路和工事,專注于光線無法照亮的陰影區域、植被異常茂密的地方、以及山體上那些看似不可能通過的褶皺和斷崖。
突然,他的目光在日軍防線最右側,靠近一片極其陡峭、幾乎呈七八十度角的碎石坡和亂巖地帶停了下來。那里的日軍工事明顯稀疏了很多,只有一道淺淺的交通壕和零星兩個哨位,而且哨兵的身影也顯得有些懶散,顯然不認為有人能從這種地方發起進攻。
而在那片陡峭區域的上方,大約幾十米高的地方,山勢似乎略微放緩,形成了一小片可以被植被覆蓋的緩坡平臺,再往上,雖然依舊陡峭,但似乎有可以借力的巖石和灌木叢…
一條近乎垂直的、被所有人忽視的“路”,或許存在于想象中。
“馬大哥,”凌云突然開口,指著那個方向,“那片石頭坡,你看…有沒有可能爬上去?”
馬老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倒吸了一口涼氣:“長官…那地方…太險了!那是老鴉崖!平時都沒人敢走!全是風化的碎石頭,一腳踩空就滾下來摔成肉泥!晚上更別提了,根本看不清落腳的地方!”
“如果…如果能爬上去呢?”凌云追問,眼神灼灼。
“如果能上去…”馬老三皺著眉頭使勁回憶,“崖上面那塊平臺叫‘野豬嶺’,倒是能站住腳,從那兒好像…好像有一條老獵戶和采藥人踩出來的野徑,能繞過鬼子的正面防線,通到山腰的林子里去…可那路多少年沒人走了,而且又窄又險,邊上就是深溝…”
一條可能存在的老獵徑!一條可以繞過正面防線的秘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