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沒了林墨。
墜落的時間遠比預想的短暫,他重重砸在一片松軟、潮濕的堆積物上,腐敗的氣味混著濃重的塵土撲面而來,嗆得他幾乎窒息。上方裂隙透下的微光和燃燒的噼啪聲迅速遠去,圖書館地下并非他以為的規整空間,而是建筑坍塌后形成的、由混凝土碎塊、扭曲鋼筋和不知名雜物構成的迷宮。
左肩傳來劇痛,可能是在墜落時撞到了。林墨咬緊牙關,強迫自已保持靜止,傾聽。幾秒鐘后,上方傳來靴子踩踏碎石的聲音,還有壓低的交談,帶著環帶共通l那種獨特的、略帶升降調的通用語口音。
“……信號斷斷續續,生命探測有反應,在下面?!?/p>
“分組下。目標優先級:回收或銷毀‘襯紙’,清除目擊者。注意環境,初步掃描顯示下方有未識別生物熱源。”
清除目擊者。林墨的心跳在冰冷的黑暗中敲打著鼓點。他輕輕活動手腳,確認沒有骨折,然后摸索周圍。指尖觸到冰冷的水泥、濕滑的苔蘚(或許是某種變異菌類),還有……塑料?一個舊時代的文件柜,半埋在瓦礫里。
他必須移動,停留在墜入點是自殺。林墨根據記憶和上方微弱光線大致判斷方向,朝背離裂隙、更幽深的地方爬去。背包有些礙事,但里面的書籍和那張襯紙比命還重要——現在,它們幾乎就是他的命。
地下空間并非絕對黑暗。一些散發著幽藍色或慘綠色微光的苔蘚附著在斷裂的管道和墻面上,提供了最低限度的視野??諝獬睗駵啙?,帶著鐵銹、霉菌和另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電子元件燒焦后的甜腥味。偶爾能聽到極其細微的、仿佛甲殼摩擦的窸窣聲,從看不見的角落傳來。
林墨盡量放輕動作,但挪動時仍不免帶落碎石。每一次細微的聲響都讓他神經緊繃。他知道自已留下的痕跡很明顯,但在對方有探測設備的情況下,隱蔽不如拉開距離。
身后的追兵下來了。能量武器特有的、低功率掃描時的輕微“滋滋”聲在封閉空間里回蕩,像死神的嘆息。
轉過一堆混凝土山,前方出現了岔路:一條向左,似乎通向更開闊的下沉空間,隱約有微弱氣流;一條向右,是狹窄的、被巨大管道占據的縫隙。林墨正要選擇看起來更容易通行的左邊,眼角余光卻瞥見右側管道縫隙深處,有一點極其微弱、規律閃爍的紅色光點。
不是自然光。像是……舊時代設備待機的指示燈。
電光石火間,他讓出了決定。賭一把。他側身擠進右側縫隙,不顧尖銳的金屬邊緣劃破外套。管道后是一個被設備機柜半包圍的小小空間,地面相對干凈,中央是一個嵌入地面的金屬臺座,上面固定著一臺被灰塵覆蓋的方形設備。那紅色光點,正是設備側面一個幾乎被污垢遮蔽的小燈。
一臺可能還在休眠狀態的舊服務器?或者是別的什么?
沒有時間研究。林墨蜷縮進臺座和機柜之間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幾秒鐘后,環帶士兵的腳步聲和掃描聲靠近了岔路口。
“熱信號分散了……左邊較強,右邊……有微量殘留,但被大量金屬和舊能源線路干擾。”一個士兵報告。
“分頭追。乙組向左,甲組跟我檢查右邊縫隙。保持通訊,遇到任何活物,優先確?!r紙’。”
沉重的靴子踏近縫隙口。林墨能聽到他們撥開障礙物的聲音。他握緊了從靴筒抽出的、用高強度塑料和彈簧鋼自制的匕首,刀刃在微光下毫無反光。心跳如雷,但他強迫自已將注意力集中在呼吸和聽覺上,將恐懼壓成冰冷的專注。
一個士兵開始擠進縫隙,頭盔上的戰術燈掃過管道和設備,光線幾次掠過林墨藏身的角落。他幾乎能聞到對方作戰服上特有的、海洋藻類提取物潤滑劑的味道。
突然,那個檢查設備的士兵發出了輕微驚訝的聲音:“隊長,這個舊終端……讀數顯示它還有極微弱的后臺進程在運行,連接著……似乎是本地檔案館的封閉線路?需要嘗試接入獲取可能的地圖數據嗎?”
縫隙外的隊長沉默了一下:“優先任務。記錄坐標,回頭報告給技術組。繼續搜索生命l?!?/p>
林墨心中一動。檔案館的封閉線路?這個地下空間,可能是舊圖書館的附屬數據中心或特殊檔案庫?就在這時,他背包側袋里,那臺用來記錄和掃描文檔、平時幾乎只當讓照明和放大鏡用的老式手持閱讀器(聯邦技術員用舊零件拼湊的玩意),屏幕突然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不是他按的。
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短促的數據交換脈沖?
擠進一半的士兵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戰術燈的光束停頓了一下,然后緩緩轉向林墨藏身的方向,光束聚焦在那臺沉睡的設備上,也即將照亮他蜷縮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