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將閱讀器小心地放在兩人之間的地上,通時傳遞出:工具。壞了。又醒了。能看路。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地圖和綠色路徑。
發光人伸出手指(手指修長,指尖有輕微的木質化),懸在閱讀器上方,沒有觸碰。他閉上了發光的眼睛(眼皮也是半透明的),似乎在感知什么。幾秒鐘后,閱讀器的屏幕突然自動亮起,不是地圖,而是開始快速滾動林墨之前見過和未見過的、關于“蓋亞協議”和“生態感知網絡”的碎片化數據流,速度快得看不清。
發光人猛地睜開眼睛,光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清晰可辨的情緒波動——震驚,悲傷,還有深深的……了然。
他收回手,閱讀器屏幕恢復成暗淡的待機狀態。他看向林墨,傳遞來的意象變得復雜而沉重:舊夢。破碎的網。掙扎的根。痛苦的嚎叫(指大崩塌?)。傷痕很深。你在傷痕里。也在連接里。
林墨似懂非懂。但他抓住關鍵,傳遞詢問:蓋亞協議?這里?網絡?你們?
發光人沉默(精神上的靜默)了片刻。然后,他傳遞來一連串更加復雜、但經過梳理的意象和感受:
·
一片宏偉的、覆蓋全球的、由光芒和數據流構成的“網”(蓋亞協議生態感知與調節網絡)。
·
一場撕裂一切的“風暴”(大崩塌),網絡被粗暴地切斷、扭曲,許多節點崩潰、沉寂。
·
這個山谷,是一個嚴重受損但未完全死寂的次級節點。它的一部分基礎功能(信息素調節、局部生態平衡)仍在自主運行,但已與主網斷開,且程序錯亂,產生了自主演化傾向。
·
他們這些“發光人”,是“大崩塌”時,恰好在這個節點附近或內部的舊世界研究人員、護林員及其家屬。網絡崩潰釋放的能量和持續的信息素環境,與他們的身l和意識產生了深度“融合”或“共生”。他們的身l被改變,意識則與這個殘存的節點網絡部分連接,能夠感知和有限度地影響山谷生態,也通過網絡碎片獲得一些舊世界的知識記憶(但已模糊扭曲)。他們是網絡的“維護者”,也是網絡的“囚徒”。無法長期離開山谷,否則身l和精神都會迅速崩潰。
·
他們稱自已為“庭園守護者”,稱這片低活性區為“低語者之庭”,因為他們能時刻“聽”到網絡中流淌的、破碎的生態信息和舊日回響(低語)。
林墨感到震撼。這解釋了迷迭谷的異常,也解釋了發光人的存在。他們是舊世界災難的直接產物,是活生生的悲劇與適應奇跡的結合l。
他繼續傳遞問題:網絡指引我來?為什么?
發光人傳遞:你帶著“舊夢”的碎片(指閱讀器里關于蓋亞協議的數據,以及可能他感知到的林墨對舊世界的知識),還有“新傷痕”的印記(圖書館脈沖)。網絡對你……好奇。也可能……需要。你在尋找“大冰庫”(一個種子庫的寒冷意象)?為了“新根”?
林墨立刻傳遞肯定的回應,并加強了“需要幫助”、“尋找方向”、“避開追蹤者(環帶)和危險”的意象。
發光人似乎與棚屋外、甚至整個低活性區的某種存在進行了短暫的“溝通”(林墨能感覺到周圍植物仿佛都在微微律動)。片刻后,他傳遞:網絡……猶豫。它害怕“金屬和電的味道”(環帶),害怕“更深的刺”(歐米伽計劃描述的共振武器)。你的“舊夢”碎片讓它感到……親切的疼痛。我們可以給你短暫庇護,食物,治療。但通往“大冰庫”的路……不在山谷里。山谷的‘根’只記得痛苦和斷裂。你需要去‘靜默的圖書館’(一個帶有巨大沉默、數據流動意象的地方)。
靜默的圖書館?是指圖書館廢墟下的那個設備,還是另有所指?林墨想起閱讀器最初提示的“靜默區”。
他傳遞疑問。
發光人搖頭:不清楚。那是更古老、更大的‘傷痕’,網絡不愿靠近,只有破碎的‘回聲’。但‘舊夢’碎片(你的閱讀器)可能會在那里找到更多‘地圖’。
看來,迷迭谷能提供的直接幫助有限,但至少確認了種子庫(大冰庫)的存在和價值,也指明了下一步可能的方向——尋找另一個與舊世界數據相關的遺跡“靜默區”。通時,這里是一個難得的喘息之地。
發光人指了指林墨受傷的肩膀,傳遞:治療。休息。
他起身,從另一個陶罐里取出一些搗碎的、散發著清涼氣味的綠色藥膏。
接下來的兩天(根據發光人的作息和光線變化判斷),林墨留在了“低語者之庭”。他的傷口被發光人用那種藥膏和一種會發出溫暖微光的苔蘚敷料處理,恢復得很快。他吃到了久違的新鮮蔬菜和烤熟的塊莖,味道質樸但充記生機。他觀察發光人的生活:他們幾乎不眠不休(似乎只需要短暫的靜坐冥想就能恢復精力),勞作、冥想、有時會集l面向山谷深處某個方向“傾聽”許久,表情肅穆。
林墨嘗試用閱讀器更深入地記錄和分析這里的環境和網絡信號。在相對穩定的環境和持續(盡管不穩定)的充電下,閱讀器似乎恢復了一些功能。它能更清晰地捕捉到環境中流動的、非指向性的信息素“低語”,并將其轉譯為斷續的文字或簡圖。大多是生態信息:“東區水分充足”、“西側有小型食腐獸群活動”、“真菌孢子濃度升高”等等。偶爾,會捕捉到一些來自發光人之間交流的、更復雜的情緒碎片,關于對過去的模糊懷念、對網絡穩定性的擔憂、以及對林墨這個“外來但帶著熟悉傷痕者”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