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碧奎依偎在丈夫胸前,感受著他沉穩心跳下隱藏的驚濤駭浪。她抬起頭,眼中雖有淚光閃爍,語氣卻異常堅定:“夫妻本是一體,榮辱與共。你既決定要去,我和孩子自然跟著你。無論是龍潭還是虎穴,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只是……韶成和蘭成……”提及留在大陸的子女,她的聲音哽咽了。
“韶成和蘭成,我已托付給仲禧兄照料。”吳石沉聲道,“他們已長大成人,留在內地求學,或許更為安穩。待局勢明朗,再圖團聚?!边@話既是安慰妻子,也是安慰自己。骨肉分離之痛,猶如刀絞,但為了更長遠的目標,他必須有所取舍。
是夜,吳石秘密約見了摯友兼同志吳仲禧。在書房緊閉的門后,昏黃的臺燈映照著兩張嚴肅的面孔。
“仲禧兄,情況便是如此?!眳鞘瘜⒏芭_任命及自己的決定坦然相告,“臺灣地位特殊,若能深入其間,或可為我軍解放東南、乃至最終解決臺灣問題,獲取至關重要的情報。雖險,卻值得一試?!?/p>
吳仲禧聞言,神色大變,急道:“虞薰!此事萬萬不可!臺灣如今是虎狼之窩,保密局勢力盤根錯節,毛人鳳等人心狠手辣。你此去,無異于羊入虎口!蔣介石此時用你,安知不是疑你?不如稱病推辭,或尋機轉入地下,與我們一同迎接解放!”
吳石搖頭,目光堅定如鐵:“仲禧兄,你的擔憂,我豈能不知?然,‘為人民做事,豈能畏難?’眼下有一線機會能深入核心,探明虛實,若因懼險而退縮,我吳石愧對先烈,愧對內心信仰??v是龍潭虎穴,我亦往矣!至于安?!彼D了頓,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而決絕的笑意,“自踏上這條路起,何曾真正安全過?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望兄臺念在情誼,替我照料好韶成、蘭成,他日若……若有不測,盼他們能知父志,承父業,為國效力?!?/p>
吳仲禧知他心意已決,長嘆一聲,緊緊握住吳石的手:“虞薰!既如此,兄亦不再多言。大陸之事,有我吳仲禧一日,必護得韶成、蘭成周全。你……孤身涉險,千萬珍重!盼早日功成,平安歸來!”兩雙手緊緊相握,傳遞著無聲的囑托與承諾。
送走吳仲禧,吳石回到書房,副官聶曦已靜候多時。聶曦年輕干練,心思縝密,是吳石一手培養、絕對信賴的得力助手,更是他志同道合的戰友。
“老師,”聶曦低聲道,“赴臺之事,學生已聽聞。無論老師作何決定,學生誓死相隨!”
吳石看著眼前這個目光堅定的年輕人,心中百感交集。他拍了拍聶曦的肩膀,語氣凝重:“聶曦,此去非同小可。臺灣情況復雜,敵我難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你跟在我身邊,風險更大。”
“學生明白!”聶曦挺直胸膛,“正因為風險巨大,學生更需追隨老師左右。無論是傳遞消息、警戒周旋,還是危急時刻,學生皆可助老師一臂之力。請老師允準!”
望著聶曦眼中不容置疑的忠誠與勇氣,吳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就一同去闖一闖這龍潭虎穴!從今日起,你我言行需萬分謹慎,身份、任務,乃至一個眼神、一句暗語,皆需重新規劃,務求天衣無縫?!?/p>
接下來的幾日,吳石一家表面如常,暗地里卻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赴臺事宜。王碧奎強忍悲痛,默默整理行裝,將大陸的產業、書籍、乃至帶有回憶的舊物一一處理妥當。她細心地將一家人的照片、孩子們幼時的玩具仔細收好,這些將是未來漫長孤寂歲月中唯一的慰藉。赴臺的行囊盡量精簡,但王碧奎還是悄悄將一些細軟、首飾縫進衣物夾層,以備不時之需。
離別的時刻終于到來。機場送行,氣氛壓抑。留在大陸的長子韶成和長女蘭成趕到機場,與父母妹妹作別。韶成已是個半大少年,努力挺直腰板,眼中卻滿是不舍與擔憂;蘭成更是哭成了淚人,緊緊拉著母親的手不肯放開。吳石心中酸楚,撫摸著兒女的頭發,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終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囑:“好好讀書,聽仲禧伯伯的話,照顧好自己……和妹妹?!彼稚钌羁戳艘谎蹍侵凫?,一切盡在不言中。
王碧奎與子女抱頭痛哭,肝腸寸斷。幼女小薇和小蘭尚且不懂離別之苦,只覺氣氛悲傷,也跟著哇哇大哭起來。最終,在催促登機的廣播聲中,吳石狠下心腸,攜妻女轉身走向舷梯。聶曦緊隨其后,面色沉毅。
飛機轟鳴著沖上云霄,載著吳石一家和忠誠的副官,飛向那個命運未知的島嶼。舷窗外,大陸的山河漸行漸遠,最終模糊成一片蒼茫。吳石緊握著王碧奎冰涼的手,目光穿透云層,望向東南方向。那里,是孤懸海外的臺灣,是他新的戰場,也是一場生死考驗的開始。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必須將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恐懼深深埋藏,以絕對的冷靜和智慧,去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驚濤駭浪。為了一種信念,為了一份責任,他,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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