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店的夜色比往常更沉,地道主道里的火把只剩三支,火苗被風吹得忽明忽暗,映著士兵們沉默的臉。陸銘凡蹲在中轉洞的干草上,面前擺著四樣東西:日軍布防圖、師部密令、裝著藥品和干糧的帆布包,還有一塊刻著“陸”字的黃銅腰牌——這是撤退前要處理的最后幾件事,每一件都牽著人命,壓得他胸口發悶。
“李醫生,重傷員的安置都妥當了?”陸銘凡抬頭,看到李若曦正蹲在一個斷腿的士兵旁,把一卷繃帶纏在他的傷腿上。那士兵叫王二柱,才十九歲,是剛補充來的新兵,昨天拼刺刀時被日軍坦克碾壓,腿骨碎了三根,疼得渾身發抖,卻咬著牙沒哼一聲。
“妥當了?!崩钊絷仄鹕?,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我找了村西頭的王老漢,他以前是郎中,懂點正骨,愿意把重傷員接到他家的地窖里藏著。地窖在菜窖下面,挖了兩層,日軍就算搜查也找不到。我給每個傷員留了五天的止痛藥、消炎藥,還有寫著‘南京城防部隊接應’的字條,讓王老漢等咱們撤遠了,就分批把他們往秣陵關送——老馬頭會在那兒等著,認字條不認人?!?/p>
陸銘凡點頭,拿起那塊黃銅腰牌,走到王二柱身邊,把腰牌塞進他手里:“這是我爹留給我的,你拿著。到了秣陵關,給老馬頭看這個,他會帶你找我。記住,不管有多難,都要活著,等傷好了,咱們還一起打鬼子?!?/p>
王二柱攥著腰牌,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副團長,你們……你們一定要回來接我們!”
“一定?!标戙懛才牧伺乃募绨?,轉身對李若曦說,“把剩下的兩盒消炎藥給王老漢,告訴他,要是傷員感染,就用這個,別省著。還有,給王老漢留十塊銀元,算是咱們借他地窖和糧食的錢——不能讓老鄉白幫忙,還擔著風險?!?/p>
李若曦應聲去辦。陸銘凡剛拿起日軍布防圖,就聽到地道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送糧食的張嬸,手里提著個布口袋,里面裝著幾個摻了糠的窩窩頭。這些天,羅店的老鄉們早就躲進了山里,只有張嬸和王老漢幾個老人,偷偷摸回村里,給陣地送糧食和草藥,好幾次差點被日軍發現。
“陸長官,你們還沒撤?”張嬸把布口袋遞過來,眼里滿是擔憂,“我剛才在山頭上看,日軍的卡車往這邊運了好多炮彈,怕是又要炸了?!?/p>
陸銘凡接過布口袋,心里一暖:“張嬸,我們今晚就轉移,往南京去。您和王老漢也別待在村里了,日軍要是發現你們幫過我們,肯定會報復。我讓周正送您去山后的游擊隊員那兒,他們會帶您去安全的地方,等仗打完了,再回來。”
張嬸擺了擺手:“不用送,我熟路!”她從懷里掏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塞給陸銘凡,“這是我攢的幾包鹽,你們路上用,傷口化膿了,用鹽水洗也管用。還有,秦淮河下游的蘆葦蕩里,有我家藏的一艘漁船,比小木船穩當,你們渡河時能用得上。”
陸銘凡攥著油紙包,鼻子發酸——這些老鄉,自己都吃不飽,卻把僅有的東西都拿了出來。他從懷里摸出五塊銀元,塞進張嬸手里:“您拿著,路上買口吃的。記住,別回頭,一直往山里走,遇到穿灰布軍裝的,就說找李隊長,他會幫您?!?/p>
張嬸把銀元推回來,轉身就往地道口走:“我不要錢!你們打鬼子,就是為了我們,我這點東西算啥!”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地道口的黑暗里,只留下一句:“陸長官,活著到南京!”
陸銘凡把銀元揣回懷里,心里暗下決心,一定要帶著弟兄們活著到南京,一定要守住南京,不能辜負這些老鄉的信任。他拿起日軍布防圖和師部密令,走到地道深處的廢棄彈藥窖旁,劃燃火柴,把兩張紙點燃?;鹈缣蝮轮垙?,映出上面“和知鷹二”“南京”的字樣,很快化為灰燼。他把灰燼埋進焦土,用腳踩實:“不能讓這些落到日軍手里,不然老鄉和傷員都危險?!?/p>
剛處理完,趙虎和周正從右岔地道鉆了出來,身上沾著蘆葦葉:“副團長,渡口的日軍換崗時間摸清楚了,凌晨三點換崗,換崗間隙有五分鐘空當,正好能渡河。張嬸說的漁船也找到了,在蘆葦蕩深處,用樹枝蓋著,能坐十個人,比小木船穩多了。”
陸銘凡點頭:“好。你們再去一趟王老漢家,把重傷員抬到地窖里,順便把咱們藏在破廟的兩箱手榴彈搬過來,分給能戰的弟兄,每人帶三顆,剩下的留給張磊。還有,把繳獲的紅色信號彈拿出來,等咱們渡過河,就發射一顆,給張磊和王老漢報信,讓他們知道咱們安全了?!?/p>
兩人應聲離去。陸銘凡走到左岔暗堡,張磊正蹲在那里,手里拿著陸銘凡給他的帆布包,里面裝著地道防御圖和匯合暗號?!案眻F長,你讓李醫生帶的包,我看了?!睆埨谔ь^,眼里滿是堅定,“你放心,我會帶著留守的弟兄和重傷員,等日軍走了就撤,到秣陵關找你。王老漢那邊我也會盯著,絕不讓老鄉和傷員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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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銘凡愣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跟張磊細說,張磊已經猜透了他的心思?!昂眯值?。”陸銘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留守的三十個弟兄,每人留五顆手榴彈,兩發步槍彈,地道里的糧食和水省著點用,撐到后天一早再動。還有,把咱們的破軍旗插在陣地前沿,鋼盔擺成站崗的樣子,讓日軍以為咱們還在硬拼?!?/p>
張磊點頭:“我都安排好了。你們路上小心,日軍的游動哨多,遇到情況別硬拼,活著最重要?!?/p>
凌晨兩點半,趙虎和周正回來,說重傷員已經抬到王老漢家的地窖,手榴彈也搬了過來。陸銘凡看了眼手表,對能戰的四十個士兵說:“弟兄們,咱們今晚要去端日軍的補給線,動作要輕,別說話,別掉隊,到了地方聽我命令?!笔勘鴤凖R聲應道“是”,聲音在地道里回蕩,卻沒人知道,這是通往南京的突圍路。
陸銘凡最后看了眼地道——這里藏著他的弟兄,藏著老鄉的善意,藏著羅店的血色記憶。他攥緊手里的信號彈,帶著隊伍鉆進右岔地道。出了地道,破廟的黑影在夜色中矗立,秦淮河的水聲順著風飄過來,張嬸說的漁船在蘆葦蕩里等著,遠處的日軍陣地還亮著零星的燈火。
“走?!标戙懛驳吐曄铝睿犖橄褚粭l黑影,悄無聲息地往渡口走去。他回頭望了眼羅店的方向,心里默念:王二柱,張嬸,王老漢,張磊,等著我,咱們南京見,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弟兄們打回來,把日軍趕出這片土地,讓羅店的炊煙重新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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