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一把抓過,目光急掃。蒙摯那粗獷潦草卻字字泣血的筆跡映入眼簾:
“……玉泉關失陷…守將魏文煥殉國…渾邪部裹挾六部,聯軍逾八萬,突入我境…前鋒甲堅器利,尤以強弓勁弩為甚,射程穿透遠超我軍…疑…疑與軍械案所失裝備相符!兵鋒已至寧遠鎮…末將即率軍馳援,然敵眾我寡,恐難久持…懇請陛下火速調西線玄甲軍星夜馳援!北境危矣!大乾危矣!!…”
后面的話語已然模糊,不知是淚水還是血水暈染了字跡。
“甲堅器利…遠超我軍…”秦明的手指死死捏著絹書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河東軍械案!那刺骨的恥辱感與冰冷的憤怒瞬間吞噬了他!那些蛀蟲貪墨的,不僅是銀錢,是邊軍的信任,更是帝國的安危!他們的貪婪,此刻化作了敵人屠戮自己同胞的利刃!
影七如同鬼魅般再次現身,低聲道:“陛下,渾邪部使者…在京中消失無蹤。鴻臚寺少卿府上…發現通北密信殘片。那親王…三日前稱病閉府謝客,然府中衛隊調動頻繁…”
內鬼與外敵!審計風暴的鋒芒所向,竟成了敵人發動致命一擊的掩護!
秦明猛地抬頭,眼中已是一片燃燒的、足以焚盡一切的冰冷火焰!那不是憤怒,是純粹的、對叛國者與侵略者刻骨的殺意!
“傳旨!”他的聲音如同萬年玄冰相互撞擊,帶著撕裂人心的力量:
“令!蒙摯堅守寧遠,不得后退半步!所有物資,優先供應寧遠前線!動員北境一切力量,死守寸土!”
“令!李敢即刻自涼州拔營!率三萬玄甲鐵騎,拋棄一切輜重,一人三馬,沿河西走廊,晝夜不息,直插渾邪部老巢!”
“令!樞密院、兵部,征發京畿、河南、山東諸道府兵、衛所軍!限十日內,集結十萬步卒,由樞密副使統領,馳援北庭!”
“令!戶部,打開所有備用庫銀糧倉!征調一切可用車馬船只!保證大軍后勤補給!貽誤者,斬九族!”
“令!刑部、大理寺!立刻鎖拿鴻臚寺少卿!封鎖親王所有府邸別院!搜查證據!凡涉通敵者,無論身份,即刻下詔獄!待朕親審!”
一連五道旨意,如同五道霹靂,帶著帝王的滔天怒火與冰冷決絕,轟然炸響在帝國的中樞!一場突如其來的外患,將秦明一手推動的內政革新之局徹底攪亂!新政的劇痛尚未平息,更加慘烈、規模空前的國戰已驟然降臨!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卻極為艱難。
西暖閣內,空氣仿佛被秦明那五道雷霆旨意徹底抽空,凝成了冰。傳令禁軍與書記官們臉色煞白,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沖出暖閣,將皇帝的意志化作一道道撕裂夜空的八百里加急軍令,射向帝國的四面八方。
秦明獨立于巨大的北境輿圖前,背影挺拔如松,玄色龍袍在燭火下流淌著幽暗的光。他的指尖重重按在“寧遠鎮”那個微不足道的黑點上,仿佛要將所有翻涌的殺意與冰冷的怒火,透過這張薄薄的絹帛,灌注到那片即將被血與火吞噬的土地。
“影七。”
“臣在。”
“那親王…是哪一位?”秦明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卻比咆哮更令人心悸。
陰影中,影七的聲音毫無波瀾:“回陛下,密信殘片指向…淮陽王,秦璋。”
淮陽王,秦璋。先帝幼弟,皇帝的皇叔,素以風雅閑散、不問政事著稱,府中常年笙歌不斷,是京中出了名的富貴閑人。
秦明眼中最后一絲溫度徹底消失,只剩下萬載寒冰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