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的聲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事已至此,神木……已無再戰之力,更無再戰之資本。京畿一戰,陛下雖神勇,然……然國力懸殊,非戰之罪。如今,百姓疲敝,土地荒蕪,十室九空。青壯盡歿于沙場,婦孺嗷嗷待哺。若再執意對抗天兵……恐……恐有亡族滅種之禍啊!”
他抬起頭,淚流滿面,聲音泣血:“為神木萬千子民計,為祖宗宗廟香火不絕計……老臣……老臣昧死懇請陛下……放下干戈……順應天命……向大乾皇帝陛下……乞和納降!”
“乞和納降”四字,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刺入華云鴻的心臟。他身體劇烈一顫,猛地抬起頭,那雙死寂的眼眸中驟然爆射出極其短暫卻駭人的厲色與屈辱,但旋即又被更深沉的疲憊與空洞吞噬。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摳入掌心,滲出血絲,卻一言不發。
殿內其他臣子見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紛紛跪倒在地,叩首不止,哭聲哀求匯成一片:
“懇請陛下為百姓乞和!”
“陛下!忍一時之屈,或可保境安民啊!”
“陛下!神木不能再流血流淚了!”
華云鴻的目光從這些昔日臣子的臉上一一掃過。他們臉上寫著對戰爭的恐懼,對未來的絕望,對秦明雷霆之威的畏懼,以及……對他這個失敗君主歸來所帶來的災禍的怨懟,和那一點點最后的、捆綁式的期望。
求和?
納降?
向秦明?
向他窮盡一生想要擊敗、想要踐踏的仇敵,搖尾乞憐,奉上社稷?
無盡的屈辱和不甘如同毒火,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姚昶說的是冰冷的事實。
飛鳥峽的尸山血海,京畿的潰不成軍,早已將他最后一點資本輸得干干凈凈。
他個人可以瘋狂,可以死,但他無法拖著神木故地這最后一點殘骸,一起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那不僅是對生者的殘忍,更是對祖先的背叛。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站起身,佝僂的身軀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異常渺小。
他再次回頭,深深望了一眼那冰冷而華麗的蟠龍王座,那象征著他一生野心的頂點,也見證了他最終隕落的恥辱。
眼中閃過無數復雜難明的光芒。
狂熱、算計、輝煌、瘋狂、絕望……最終,盡數化為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他轉向姚昶,聲音嘶啞而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虛無:
“擬……國書吧。”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帶著血沫的味道:“以神木……亡國之君華云鴻,及殘余宗室、臣工之名敬呈大乾皇帝陛下……神木愿罷兵息戰,去除國號,獻土納降,只求陛下仁慈,保全……神木百姓性命,予一線生機。”
他說出了“亡國之君”,說出了“去除國號”,說出了“獻土納降”。
殿內瞬間死寂,只剩下壓抑的抽泣聲。然后,是更加猛烈的、帶著復雜情緒的叩首聲:
“陛下圣明!”
“陛下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