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喧囂隔著某種屏障傳來——粗魯的喝罵聲,金屬碰撞的鏗鏘,痛苦的呻吟,還有遠處風中隱約傳來的、規律而蒼涼的號角。
渾身無處不在的疼痛,尤其是肩胛骨下方,那是一種深可見骨、帶著灼燒感的撕裂痛楚。
身下是粗糙而堅硬的觸感,像是鋪了一層薄薄干草的硬土炕,散發著霉味和汗水浸透后的酸臭。
一條單薄、硬得硌人、帶著濃重汗腥味的麻布蓋在他身上。
濃烈的血腥氣、草藥刺鼻的苦澀味,以及更多人身體潰爛、排泄物混雜在一起的,屬于傷兵營特有的、死亡的氣息。
林烽,或者說,此刻這具身體名義上的主人——李默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低矮、昏暗的營帳頂棚,由粗糙的原木和臟污的毛氈搭成,幾縷天光從縫隙中透下,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我沒死……真的穿越了……”這個在板車上就已確定的事實,此刻伴隨著身體真實的痛感和周遭的環境,無比清晰地砸在他的認知上。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視線所及,是逼仄的空間里并排躺著的十幾個傷兵。
有的缺胳膊少腿,傷口裹著滲血的臟布;有的高燒不退,喃喃囈語;還有的已經徹底安靜,面色灰白,被兩名皺著眉頭的輔兵用破席子一卷,毫不客氣地拖了出去。
這里是一處唐代邊境軍鎮的傷兵營。
而他,前華夏“龍焱”特種兵王,現在是大唐王朝前吏部侍郎李文淵之子,一個因父親被扣上“通敵叛國”罪名而抄家流放,本該死在發配路上的罪臣之子。
屬于“李默”的記憶,如同無法關閉的閘門,依舊在持續不斷地涌入,與林烽自身的記憶交織、碰撞。
他“看到”了長安家中的庭院,父親嚴厲卻偶爾流露溫情的目光;“聽到”了抄家時甲士粗暴的呵斥與女眷的哭泣;“感受到”了鐐銬加身、被推出城門時,昔日親友避之不及的冷漠與路人投來的鄙夷石塊……
還有那場謀殺!
記憶在抵達邊疆的前夜,變得尤為清晰而冰冷。
漆黑的夜里,押解官差中那個絡腮胡,在分發少得可憐的飲水時,似乎無意地在他背后撞了一下。
隨即,一股尖銳的劇痛從肩胛骨下方瞬間炸開!
他甚至沒能發出慘叫,只感覺全身的力氣隨著那冰冷的異物刺入而飛速流逝。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他模糊地看到了絡腮胡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混雜著殘忍與完成任務后的輕松表情。
為什么?
原主李默,一個文弱、惶恐、只求活命的少年,為何非死不可?
是滅口,還是某些大人物不愿意看到任何一個與“李通敵”案件相關的人,哪怕是他的兒子,活著到達邊疆?
無數的疑問和一股源自原主殘魂的深沉悲憤,幾乎要將林烽的理智淹沒。
“嗬……這小子……命真大啊……”一個沙啞而帶著幾分嘲弄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林烽艱難地側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