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并不在意,只小口吃著面前的食物,動作斯文,咀嚼無聲。她能感覺到蘇清瑤時不時投來的、帶著探究與冷意的目光,也能感覺到柳氏那看似隨意、實則銳利的審視。
酒過三巡,柳氏仿佛才想起她,狀似關切地問道:“憐月,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如今可大好了?看你氣色,倒比之前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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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悅放下銀箸,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上柳氏,聲音依舊柔順:“勞母親掛心,女兒已無大礙。許是病中靜養,想通了些許道理,不敢再如往日般任性,讓母親煩心。”
她語氣誠懇,態度恭順,將自己的一切變化,都歸咎于“病中靜養”和“想通道理”,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錯處。
柳氏眸光閃動,笑道:“如此便好。女兒家,貞靜柔順才是根本。你如今這般,母親也就放心了。”她話鋒一轉,似是隨意提起,“聽說你父親賞了你文房四寶?閑暇時習字,也是雅事。只是莫要太過勞累,傷了身子。”
“女兒省得,謝母親關懷。”蘇悅低頭應道。
這番對話,看似母慈女孝,實則暗藏機鋒。柳氏在敲打她,提醒她記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因父親一點關注便忘了形。
蘇悅應對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改過”,又維持了謙卑,讓柳氏一時也尋不到發作的由頭。
蘇清瑤冷眼旁觀,心中冷笑。裝得倒像!她倒要看看,這蘇悅能裝到幾時!
宴席繼續,絲竹聲起,有丫鬟奉上筆墨,請小姐們即興賦詩題字,以助雅興。
這無疑是蘇清瑤大放異彩的時刻。她略一沉吟,便提筆寫下了一首詠梅七絕,字跡清秀飄逸,詩句亦算工整,引來柳氏和幾位嬤嬤的連聲夸贊。
蘇婉容和蘇靜姝也各自寫了,雖不出彩,卻也中規中矩。
輪到蘇悅時,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過來,帶著各種意味——好奇,審視,幸災樂禍。
蘇清瑤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等著看她出丑。前世的蘇憐月,可是連字都認不全!
蘇悅起身,走到書案前。她沒有推辭,也沒有怯場,只是平靜地拈起一支筆。
她鋪開宣紙,沒有選擇詠梅,而是寫下了四個字:
蘭心蕙質。
筆落,字成。
依舊是那手融合了歐趙風骨的字體,結構端正,筆畫清勁,雖筆力尚弱,但那股沉靜從容的氣度,已透過筆墨,清晰地傳遞出來。
這四個字,與她今日素雅的裝扮,沉靜的神情,以及之前“救蘭”的行為,形成了奇妙的呼應。
閣內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柳氏看著那四個字,眉頭微蹙。
蘇清瑤臉上的冷笑僵住了,眼底翻涌著難以置信的驚怒。
蘇靜姝更是死死攥緊了帕子,指甲掐進肉里。
蘇悅放下筆,對著柳氏微微一福:“女兒拙作,貽笑大方了。”
她退回座位,重新垂下眼睫,仿佛剛才那驚艷的一筆,與她無關。
窗外,梅香冷冽,暗涌浮動。
疏影閣內,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而蘇悅,已擲出了她的第一枚,無聲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