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丞相府祭祖大典。
這一日,府中張燈結彩,灑掃庭除,一派莊嚴肅穆。天色未亮,各房主子便已按品階大妝,齊聚祠堂外的寬闊庭院。
蘇文淵身著絳紫色一品仙鶴補子朝服,頭戴七梁冠,面容肅穆,立于祠堂臺階之上,身后是同樣盛裝的柳氏。再往下,便是嫡長子蘇玉珩、嫡長女蘇清瑤,以及按長幼順序排列的各位庶出子女、姨娘。仆從如云,垂手侍立,鴉雀無聲。
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寒冷的氣息,氣氛凝重而壓抑。
蘇悅站在庶女隊列的末尾,依舊是一身半舊的月白素錦襖裙,外罩淡青色比甲,發間唯有那支素銀簪子。在滿院子的錦繡輝煌、珠翠環繞中,她樸素得近乎扎眼,卻又因那份異乎尋常的沉靜與挺直的脊背,讓人無法忽視。
柳氏目光掃過她時,帶著冰冷的恨意與忌憚。蘇清瑤更是恨不得用眼神將她剝皮拆骨,尤其是看到蘇悅那副仿佛超然物外的平靜姿態時,心中的嫉恨如同毒火灼燒。
祭祖儀式繁瑣而冗長。焚香、奠酒、讀祝文、行三跪九叩大禮……一系列流程下來,已是日上三竿。寒風依舊凜冽,不少身子弱的姨娘小姐已是臉色發白,微微發抖。
蘇悅卻因體內靈泉內息流轉,并不覺十分寒冷,只垂眸靜立,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終于,到了小輩向祖宗敬獻心意、展示一年“進益”的環節。這是祭祖中較為輕松,卻也暗藏比較的一部分。公子們多是獻上文章、詩作或騎射所得獵物,小姐們則多是獻上親手制作的繡品、經書或糕點。
蘇玉珩獻上了一篇精心撰寫的策論,引得蘇文淵微微頷首。蘇清瑤則獻上了一幅氣勢恢宏的《萬里江山圖》繡屏,繡工精湛,色彩絢麗,顯然耗費了無數心血,也博得了不少贊嘆的目光。
輪到庶出子女。蘇婉容、蘇靜姝等人獻上的多是中規中矩的繡帕、鞋襪等物,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就在這時,三少爺蘇玉瑾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朗聲道:“孫兒玉瑾,敬獻四方紫檀硯屏,上有梅蘭竹菊四君子繡圖,愿我蘇氏門風,清正高潔,如君子之德,世代流傳!”
他話音落下,身后四個小廝便小心翼翼地抬著四個蒙著紅綢的托盤上前。
紫檀硯屏?四君子?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紫檀木本就名貴,用以制作硯屏更是雅致,更何況是成套的四君子題材。
蘇文淵也露出了幾分感興趣的神色:“哦?展開一看。”
紅綢被依次揭開。
剎那間,仿佛有月華流照,清輝漫溢!
四方深紫近黑的紫檀硯屏靜靜立于托盤之上,木質的光澤沉靜內斂。然而,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卻是那屏心之上的繡畫!
空谷幽蘭,蘭葉如劍,花瓣如玉,一股清冷孤高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能聞到那空谷之中的凜冽芬芳。
傲雪寒梅,老干虬勁如鐵,梅花疏落有神,尤其是那花瓣邊緣的“積雪”,晶瑩剔透,寒意森然,竟似真的一般!
虛心勁竹,新篁破土,節節攀升,枝葉舒展間帶著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那竹節處的光澤過渡,渾然天成。
東籬秋菊,菊瓣卷舒,姿態閑雅,色彩清麗脫俗,于繁華中見淡泊,于喧囂中守寧靜。
這四方硯屏,繡工已臻化境!更難得的是那畫中之物仿佛被注入了靈魂,梅之傲、蘭之幽、竹之勁、菊之淡,四種截然不同的君子風骨,被表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那股子透過繡線散發出的、清靈超脫的“韻”,竟讓觀者心神為之一清,仿佛被洗滌了一般!
整個庭院,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四方硯屏震撼得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