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這才將門打開。
蘇玉瑾邁步而入,目光先是略帶挑剔地掃過這布置簡單的繡房,隨即,便不由自主地被那巨大的繡架吸引了過去。
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繡架之上,那幅已完成大半的觀音繡像時(shí),整個(gè)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猛地僵在了原地!
只見素白綢緞之上,一尊觀音側(cè)坐,衣袂如云水瀉地,流暢自然,雖只以素色絲線繡成,卻層次分明,質(zhì)感宛然。最令人震撼的是那觀音的面容與神態(tài)!低垂的眼眸尚未完全繡成,卻已能感受到一種洞悉世情的慈悲與寧靜,那微微上揚(yáng)的唇角,含著一絲看破不說破的智慧與淡然。
整幅繡像不見金碧輝煌,卻自有一股清圣高華之氣,尤其是那股子仿佛能安撫人心的寧靜意蘊(yùn),竟讓蘇玉瑾滿心的不耐與挑剔,瞬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肅穆?
這……這真是蘇悅繡出來的?!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平靜甚至有些蒼白的蘇悅。這個(gè)他一直視為蠢笨無知的庶妹,何時(shí)有了這般……近乎于“道”的技藝與心境?!
“三哥。”蘇悅微微屈膝,聲音平淡無波,“父親掛念,妹妹感激不盡。繡像尚未完成,尤其是這眼眸之處,正在斟酌,不敢有絲毫怠慢。三哥既已看過,妹妹便要繼續(xù)了,失陪?!?/p>
她的話語客氣而疏離,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蘇玉瑾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在那幅散發(fā)著寧靜氣息的繡像前,在那雙沉靜如水的眸子注視下,竟有些詞窮。他最終只是干巴巴地說了句“你……好生繡制,莫負(fù)父親期望”,便有些狼狽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走出聽雪軒,被外面的冷風(fēng)一吹,蘇玉瑾才猛地回過神來,心中涌起一股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震驚,有難以置信,更有一種……莫名的敬畏。
那繡像,絕非凡品!
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何父親會對這個(gè)庶妹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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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軒內(nèi),蘇悅重新拈起針,目光再次落回觀音那未完成的眼眸。
經(jīng)過方才那一打斷,她心境反而更為澄澈。蘇玉瑾的震驚與離去,仿佛拂去了最后一層塵埃。
她凝神靜氣,引導(dǎo)著靈泉?dú)庀ⅲ瑢⑷康男纳瘛⒏形颉⒛酥翆γ\(yùn)的不屈與對生機(jī)的渴望,都凝聚于針尖。
然后,穩(wěn)穩(wěn)地,落下了決定性的第一針。
針尖刺入,絲線牽引。
仿佛有微光一閃而逝。
那觀音低垂的眼眸,瞬間被注入了靈魂——悲憫,通透,寧靜,仿佛能包容世間一切苦厄。
暗香凝魄,神針初動。
繡像,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