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的余波在蘇府內(nèi)部持續(xù)發(fā)酵,而一股更隱秘、更危險的暗流,正悄然從皇宮深處,向著丞相府蔓延。
臘月二十五,年關(guān)氣氛愈濃,各府往來送禮的車馬絡(luò)繹不絕。武安侯夫人依例入宮,給德妃娘娘請安。
德妃宮中,暖香襲人,金碧輝煌。年近三旬的德妃身著縷金百蝶穿花宮裝,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貴妃榻上,容顏嬌艷,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怠與挑剔。她把玩著腕上一串晶瑩剔透的碧璽手串,聽著武安侯夫人說著宮外的趣聞。
“……要說這京城近來最時興的雅事,莫過于那‘素錦神繡’了。”武安侯夫人笑著,仿佛不經(jīng)意般提起,“前幾日在蘇相府上賞雪,還見著他家那位六小姐,用最粗陋的布帛,竟繡出了滿堂驚嘆的寒梅暗紋,那風(fēng)骨氣韻,著實不凡。聽說連墨韻齋都將其奉為上賓,一物難求呢。”
“哦?”德妃懶懶地抬了抬眼皮,“蘇相府上?哪個六小姐?本宮怎未聽聞蘇家女兒有這般手藝?”
“娘娘深居簡出,自然不知。”武安侯夫人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就是那個生母早逝、往日里不大起眼的蘇憐月。說來也奇,病了一場后,竟像是開了竅一般,繡出的東西靈秀逼人,尤其是那等清冷孤高的意境,與尋常繡娘大不相同。祭祖時獻(xiàn)上的四方紫檀四君子硯屏,連蘇相都贊不絕口,說是形神兼?zhèn)洌辛嘶昶悄亍!?/p>
“形神兼?zhèn)洌坑辛嘶昶牵俊钡洛貜?fù)著這兩個詞,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她信佛,最重“誠心”與“靈性”,對所用供奉之物要求極高。年前她正想為小佛堂尋一幅能讓她靜心凝神的《觀音像》繡屏,尋了許久,卻總覺得那些繡品匠氣太重,缺乏那份能直指人心的“靈韻”。
若這蘇家六小姐真有如此本事……
“聽起來倒有幾分意思。”德妃語氣依舊平淡,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碧璽手串,“只是不知,這等清冷的風(fēng)格,可能繡出寶相莊嚴(yán)的觀音大士?”
武安侯夫人何等精明,立刻領(lǐng)會其意,笑道:“娘娘慧眼。這繡藝到了極致,便是心性的體現(xiàn)。能繡出那般風(fēng)骨梅蘭的,心境必然澄澈空靈,由她來繡觀音法相,再合適不過了。只是……”她話鋒一轉(zhuǎn),面露難色,“聽聞這位六小姐身子骨似乎不大好,深居簡出的,也不知是否方便……”
她這話,看似關(guān)心,實則更是勾起了德妃的興趣,也隱隱將“可能拒絕”的念頭提前埋下。
德妃果然蹙了蹙眉:“身子不好?既是蘇相之女,為宮中供奉效力,亦是她的福分與本分。罷了,你既如此推崇,本宮便給她這個機(jī)會。回頭讓內(nèi)務(wù)府?dāng)M道口諭,傳她入宮……不妥,年關(guān)事忙。就直接傳道懿旨去蘇府,命她繡制一幅《觀音大士寶相》屏風(fēng),限元宵節(jié)前完成,送至宮中。”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定下了此事。在她看來,這已是天大的恩典。
武安侯夫人心中暗喜,面上卻恭敬應(yīng)下:“娘娘慈悲,是那蘇六小姐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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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先懿旨一步,傳回了丞相府,傳到了柳氏耳中。
“好!好!好!”柳氏連說三個好字,臉上多日來的陰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仇將報的快意,“德妃娘娘親自下旨!我看那小賤人這次還如何翻身!”
她立刻喚來心腹,如此這般吩咐下去,務(wù)必要讓這道懿旨“順理成章”地落到蘇悅頭上,并且,要讓府中上下都知道,這是六小姐“莫大的榮耀”,亦是“艱巨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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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小院內(nèi),蘇悅正對著那幾株即將開放的萱草出神。萱草又名忘憂草,其香氣有寧神之效,她正琢磨著如何將其與薄荷、艾草配伍,制作效果更佳的安神香囊。
忽然,院門外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伴隨著蘇福那恭敬中帶著一絲急切的聲音:
“六小姐!宮中有旨意到,老爺和夫人請小姐速去前廳接旨!”
宮中旨意?!
蘇悅心中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
春桃和小梅更是嚇得臉色煞白,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