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為太后祈福的法會,定在三月十五,于皇家寺院大慈恩寺舉行。這日天色未明,蘇府的車駕便已準備停當。蘇文淵稱病未愈,由趙姨娘領著府中幾位小姐前往。
蘇悅坐在馬車中,身著為今日特意準備的月白云紋錦裙,發間只簪一支素玉蘭花簪,清雅出塵。她懷中抱著那幅精心裝裱好的《藥師佛》繡像,神色平靜。
抵達大慈恩寺時,寺前已是車水馬龍,各路王公貴族、誥命夫人、閨秀千金絡繹不絕。蘇府一行人下了馬車,立刻引來了不少目光。這些目光大多聚焦在蘇悅身上,帶著好奇、探究,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柳氏倒臺之事早已傳遍京城,蘇悅這個名字也隨之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趙姨娘顯然有些緊張,強撐著笑容與相熟的夫人寒暄。蘇清瑤今日也來了,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妝容精致,卻難掩眉宇間的憔悴與一絲刻意營造的柔弱。她跟在趙姨娘身后,低眉順目,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蘇悅只淡淡掃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蟄伏的毒蛇,終究是毒蛇。
進入大雄寶殿,莊嚴肅穆的氣氛撲面而來。德妃娘娘陪同在太后身側,太后年事已高,精神卻尚可,面容慈和。德妃今日穿著較為素凈的宮裝,目光掃過下方眾人,在蘇悅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法會儀式繁瑣,誦經、祈福、上香……一系列流程下來,已近午時。
終于,到了敬獻供奉的環節。各家依次將準備好的佛經、法器、或是名家字畫等物呈上。
輪到蘇府時,趙姨娘示意蘇悅上前。
蘇悅捧著那卷軸,緩步走到殿前,對著太后和德妃盈盈拜下:“臣女蘇悅,敬獻《藥師佛凈琉璃光如來》寶相繡圖一幅,恭祝太后娘娘鳳體安康,福壽綿長。”
早有太監上前,接過卷軸,在兩名小太監的協助下,緩緩展開。
當那幅巨大的繡像完全呈現在眾人面前時,原本肅穆的大殿內,竟響起了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嘆之聲!
只見素白緞面上,藥師佛寶相莊嚴,慈悲之意透畫而出。那佛光流轉,衣紋飄逸,尤其是佛像那雙低垂的眼眸,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智慧與悲憫,凝視著在場每一個人,竟讓不少人心生寧靜皈依之感!
“好!好一幅寶相莊嚴!”太后看得連連點頭,眼中露出贊賞之色,“哀家看著這佛像,心里都覺得敞亮了許多!蘇相家的六丫頭,果然名不虛傳!”
德妃也笑道:“母后說的是,蘇六小姐這手繡技,已臻化境,更難得的是這份誠心與靈性。此像供奉佛前,再合適不過。”
得到太后和德妃如此盛贊,蘇悅再次叩首謝恩。她知道,經此一事,她在京城貴女圈中的地位,將徹底奠定。
然而,就在這賓主盡歡,蘇悅準備退下之際,異變陡生!
一直安靜站在趙姨娘身后的蘇清瑤,忽然像是體力不支般,柔弱地晃了晃身子,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隨即軟軟地向后倒去!
“啊!大小姐!”秋紋驚呼一聲,連忙扶住她。
這一下變故,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瑤兒!你怎么了?”趙姨娘也嚇了一跳,慌忙上前。
蘇清瑤靠在秋紋懷里,面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眼角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她掙扎著抬起頭,目光凄楚地看向太后和德妃,聲音細若游絲:
“臣女……臣女無事……只是近日心中郁結,又見六妹妹獻上如此精妙繡像,為府中增光,心中……心中既感欣慰,又自慚形穢,一時激動,才……才失了儀態……請太后、娘娘恕罪……”
她這番話,看似在請罪,實則句句都在暗示自己因母親獲罪而“心中郁結”,又“自慚形穢”于蘇悅的才華,將一個失去依靠、楚楚可憐的嫡女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頓時,不少夫人小姐看向她的目光都帶上了同情,而看向蘇悅的眼神,則多了幾分復雜的意味。仿佛在說,蘇悅固然才華出眾,但對這位落難的嫡姐,是否太過咄咄逼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