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形廳堂內,空氣仿佛凝固成冰冷的琥珀。穿著中式長衫的老者——莫里哀先生(monsieurmorier),“珍閣”的首席鑒定師兼管理者——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透過金絲鏡片,牢牢鎖定在沈心玥身上。他蒼白干燥的手指捏著那枚“星鑰”郵票,方才那句“您想尋求什么,持鑰者?”的回音似乎還在幽暗的空間里震顫。
沈心玥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但【初級偽裝精通】帶來的鎮定本能強行壓下了翻涌的恐慌。她微微吸了一口氣,按照預先反復演練過的、屬于“沈心玥”的人設,用一種略帶矜持卻又難掩對稀世珍寶好奇的語氣,謹慎地開口,流利的法語自然流出:
“莫里哀先生(她從對方氣質和剛才管家的態度推測出這個稱呼),久聞‘珍閣’盛名。我此次前來,是受一位長輩所托,希望能獲得一些關于特定古籍的…專業見解。”她刻意避開了直接提及“劉處”或“交易”,將目的模糊地指向“咨詢”,符合一個持信物前來尋求幫助的年輕藏家后輩的形象。
莫里哀先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微微頷首,仿佛早已料到這種說辭。“‘星鑰’持有人,自然有權尋求‘珍閣’的智慧?!彼穆曇羝骄弲s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但智慧的價值,需要相應的誠意來換取。您所尋求的‘見解’,涉及何等領域?”
考驗開始了。沈心玥知道,對方在試探她的底細和真實目的。她不能露怯,也不能過于急切。
“是關于一套明初仿宋刻本《禮記》?!鄙蛐墨h保持語調平穩,目光坦誠地迎向對方,“家中有長輩對其淵源,尤其是其中可能夾帶的…前人批注,極為關注。但相關信息撲朔迷離,難以甄別。聽聞‘珍閣’是此道權威,故特來請教?!?/p>
她巧妙地將木聞嶼的情報轉化為“家中長輩”的關切,并將自己置于求知者的位置。
莫里哀先生鏡片后的眼睛似乎瞇了一下,像是一只老貓看到了感興趣的獵物?!懊鞒醴滤巍抖Y記》…”他緩緩重復,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虛點,仿佛在翻閱無形的目錄,“此類刻本存世不多,有批注者更是鳳毛麟角。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瑰寶,其歷史和價值,絕非尋?!娊狻梢愿爬ā!?/p>
他話里的意思很明白:你想問的東西不簡單,代價呢?
就在這時,側后方另一扇暗門悄無聲息地滑開少許。一個身影半隱在門后的陰影里,并未完全走入廳堂,但那存在感卻瞬間打破了原有的平衡。那是一個穿著剪裁合體、價格不菲的深藍色西裝的中年亞裔男子,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戴著一副無框眼鏡,氣質精明而冷冽。他的目光越過莫里哀先生的肩膀,精準地落在沈心玥身上,帶著一種評估商品般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周琮(Zhoucong),“珍閣”的???,一位以嗅覺靈敏、手段狠辣聞名的亞洲藝術品掮客,圈內人稱“蝮蛇”。他顯然是被這邊的動靜吸引而來的。
“莫里哀先生,”周琮開口,聲音平滑得像拋光的金屬,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恭維,“看來您有貴客。恕我冒昧,這位小姐手中的‘星鑰’,可是有些年頭未見到了?!彼闹形穆詭б稽c南方口音,但法語同樣流利。
莫里哀先生并未回頭,只是淡淡應道:“周先生?!溟w’的規矩,您是知道的?!?/p>
“當然,當然?!敝茜α诵?,目光卻依舊黏在沈心玥身上,仿佛要穿透她的偽裝,“只是好奇,是怎樣的珍寶,能勞動久未現世的‘星鑰’。莫非…與近期某些風聲有關?”他意有所指,顯然聽到了剛才關于《禮記》刻本的只言片語。
沈心玥感到后背泛起一絲寒意。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給她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他像是一條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莫里哀先生似乎對周琮的介入有些不悅,但并未阻止,反而將問題拋回給了沈心玥:“持鑰者,周先生的問題,或許也是‘珍閣’的疑問。您的‘誠意’,準備如何體現?或者說,您打算用什么樣的‘故事’,來交換您想要的‘見解’?”
壓力陡增。周琮的窺伺讓簡單的信息咨詢瞬間變成了可能涉及多方爭奪的敏感議題。她不能再僅僅扮演一個求知者。
沈心玥強迫自己冷靜。她想起木聞嶼的暗示,想起那些支離破碎的情報。她必須冒險拋出一些真東西,才能取信于人,并試探反應。
她微微挺直脊背,臉上露出一絲屬于“沈心玥”這個身份該有的、被冒犯了些許但又維持著教養的微慍,目光掃過周琮,最后回到莫里哀先生身上:“莫里哀先生,我尋求的是‘珍閣’的專業判斷,而非市井流言。”她先subtly地回擊了周琮的試探,然后話鋒一轉,“至于誠意…家父曾提及,三年前蘇市一場小范圍展覽上的意外,或許讓某件珍品蒙塵,也使其蹤跡變得更加…引人遐想。不知‘珍閣’對此是否有更深入的了解?”
她提到了“蘇市火災”!這是她之前分析出的關鍵線索之一,風險極大,但也是最能體現她“知情”身份的籌碼。
瞬間,廳堂內的空氣仿佛徹底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