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朔風卷過云州城頭,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硝煙氣息,吹得殘破的旌旗獵獵狂舞,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的嗚咽。城下,廣袤的原野早已不復往昔的蒼茫,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焦黑的土地、散落的殘破兵刃甲胄、以及無數被凍得僵硬的、姿態扭曲的尸體,無聲地訴說著連日鏖戰的慘烈。遠處的北狄大營燈火稀疏,如同蟄伏受傷的兇獸,喘息中帶著敗亡的頹喪。
蕭景琰立于云州城巍峨的箭樓之上,一身玄甲在昏沉的天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墨狐大氅的領口被風吹得微微翻動,露出內里緊束的勁裝,勾勒出他比一年前更加挺拔精悍的身形輪廓。塞北的風霜與戰火的淬煉,洗去了少年天子的最后一絲稚氣,沉淀下的是山岳般的沉穩和寒冰般的銳利。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透過垛口,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遠方北狄潰退的煙塵,以及己方如同黑色洪流般穩步推進的軍陣。
“陛下,”云州守將郭崇韜侍立一旁,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振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北狄蠻兵連遭重創,哈桑伏誅,烏恩身死,阿古拉昏迷不醒,其軍心已然動搖,陣型散亂!正是我軍乘勝追擊、擴大戰果,一舉將其趕出云州地界,甚至重創其主力的絕佳良機!”
蕭景琰沒有立刻回應。他緩緩抬起右手,那是一只骨節分明、卻蘊含著爆炸性力量的手。指尖在冰冷的城磚上輕輕劃過,感受著石頭的粗糙與寒意,仿佛在觸摸著戰局的脈絡。他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戰場,落在地平線上那道蜿蜒曲折、如同巨蟒般蟄伏的山脈——那是北狄殘軍撤退的必經之路,鷹愁澗。
“郭將軍,”蕭景琰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冷靜,“咄吉雖勇,然智短。連失大將,智囊昏迷,其心必亂。然困獸猶斗,不可不防其狗急跳墻,于險要之地設伏反噬?!?/p>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郭崇韜,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傳令:前軍重甲步卒,保持‘疊浪’陣型,盾陣在前,長矛壓后,以每百步為節,穩扎穩打,步步為營,擠壓北狄潰兵活動空間!不求速進,但求無隙可乘!中軍弩陣,分三隊輪番交替,以‘三段擊’之法,覆蓋性壓制敵軍兩翼及后陣,尤其注意其騎兵動向,務必使其無法集結沖鋒!另,命輕騎斥候營,分出兩隊精銳,一隊沿鷹愁澗兩側高地潛行,搜索伏兵蹤跡;另一隊穿插至敵軍潰退路線側后,截殺其傳令斥候,斷其耳目!后軍預備隊,隨時待命,聽鼓角號令,準備投入突破口!”
“疊浪”陣,層層推進,如同怒濤拍岸,綿延不絕,不給敵軍喘息之機;“三段擊”,輪番齊射,保證箭雨持續覆蓋,最大限度壓制敵軍反擊;輕騎穿插,斷敵耳目,探查伏兵!每一步命令都精準狠辣,既不給北狄潰兵喘息集結的機會,又最大程度防范了其可能的反撲陷阱,更將信息遮蔽做到了極致!這已遠超尋常古代將領的指揮范疇,更像是一臺精密戰爭機器的冷酷調度!
郭崇韜聽得心潮澎湃,眼中精光爆射!他久歷戰陣,自然能體會這命令背后蘊含的縝密殺機和對戰場態勢近乎恐怖的掌控力!這絕非僅靠勇武或經驗能達到的境界,這是將戰場視為棋盤、士卒視為棋子、以絕對理性和冷酷計算進行推演的戰爭藝術!
“末將遵旨!!”郭崇韜抱拳,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立刻轉身,一連串清晰而急促的軍令通過旗語和號角,如同無形的波紋,迅速傳遞至城下嚴陣以待的龐大軍陣之中。
嗚——!嗚——!
蒼涼而雄渾的牛角號聲響徹原野!
轟!轟!轟!
大晟前軍,由最精銳的“陷陣”重甲營組成,聞令而動!厚重的玄鐵塔盾轟然落地,發出沉悶的巨響,瞬間在前方構筑起一道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鋼鐵壁壘!盾牌之間,丈八長的精鋼重矛如同嗜血的毒龍,密密麻麻地從盾牌間隙探出,形成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槍林!整個陣型如同一個巨大而緩慢移動的鋼鐵刺猬,以整齊劃一的步伐,踏著沉重的鼓點,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向著潰退的北狄軍陣,穩步推進!每推進百步,便是一聲震天鼓響,整個陣型如同巨浪拍擊礁石,短暫停頓,調整隊形,隨即再次轟然前壓!每一次停頓與推進,都精準得如同丈量,帶給潰逃北狄兵巨大的、窒息般的心理壓力!
幾乎在同一時間!
中軍弩陣區域,令旗揮動!
“風——!”
“風——!”
“風——!”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呼喝,第一排弩手齊刷刷單膝跪地,手中威力巨大的神臂弩瞬間抬起,冰冷的弩箭閃爍著死亡的寒芒!
“放——!”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數千支勁弩如同黑色的死亡風暴,帶著凄厲的尖嘯,劃破昏暗的天空,狠狠扎入北狄潰兵相對密集的后陣和兩翼!
噗嗤!噗嗤!噗嗤!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箭矢入肉的悶響瞬間連成一片!血花如同妖艷的花朵在混亂的北狄陣中瘋狂綻放!戰馬的悲鳴、士兵的慘嚎、絕望的咒罵瞬間爆發!無數身影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下!北狄兵試圖集結的反擊勢頭,被這精準而致命的箭雨瞬間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