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聲音恢復了冰冷:“他若真敢來,對我們而言,既是最大的危機,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顧鼎文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同毒蛇般盯住兒子:
“他微服南下,必是絕密。行蹤必然隱秘,護衛(wèi)力量也必然精銳。明刀明槍,我們毫無勝算。”
“但,這里是江南!是我們的江南!”
“傳令下去,”顧鼎文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動用所有眼線,嚴密監(jiān)控運河、官道、驛站!尤其注意那些看似尋常、卻護衛(wèi)森嚴的商船或車隊!凡有可疑,立刻上報!”
“通知我們在各州縣的‘朋友’,尤其是那些掌管關卡、驛館、漕運的官吏。若遇身份不明、氣勢不凡、出手闊綽、或?qū)}務、漕運、積欠之事異常‘關心’的外地人,務必百般刁難!查!往死里查!驗看路引,盤問祖宗三代!扣留貨物,拖延行程!讓他在這江南的官面上,寸步難行!疲于應付!”
“再,”顧鼎文眼中閃過一絲陰毒,“讓漕幫那幾個不安分的刺頭,還有鹽場那邊幾個‘苦大仇深’的灶戶頭子,動一動。散布流言,就說朝廷新法是來榨干江南百姓骨髓的!派來的狗官是來搶鹽場、奪漕運飯碗的!把水攪渾!最好……能煽起點‘民怨’,弄出些不大不小的亂子。不需要真的傷到他,只要讓他看到江南民心的‘洶涌’,讓他焦頭爛額,讓他疑神疑鬼!”
“最后,”顧鼎文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決絕,“若真能確定他的行蹤……通知‘影子堂’。”
顧承宗瞳孔猛地一縮:“影子堂?爹,您不是說……”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顧鼎文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影子堂是我們最后的底牌。讓他們做好準備。一旦時機成熟……記住,要像‘意外’!運河風浪?流民劫道?暴病身亡?總之,要天衣無縫!要查無可查!要讓他……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江南的煙雨水霧之中!只要他死了,新法自潰,朝局必亂!屆時,這江南,乃至這天下,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顧承宗聽著父親一條條陰狠毒辣的指令,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升起,卻又被一種巨大的、扭曲的興奮感所取代。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在江南這張精心編織的巨網(wǎng)中,狼狽不堪,最終悄無聲息地隕落!
“是!爹!兒子這就去辦!定讓那蕭景琰,有來無回!”
運河之上,一艘外表普通、內(nèi)里卻極為堅固考究的客船,正平穩(wěn)地破開渾濁的水流,向南而行。船身吃水頗深,顯然承載不輕。船舷兩側(cè),數(shù)名精悍的船夫看似隨意站立,目光卻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視著河面與兩岸。船頭甲板,一個身著青衫、做尋常富商打扮的年輕男子憑欄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正是微服南下的蕭景琰。他身后半步,站著同樣換了便服、氣息沉凝如淵的趙沖。
初春的風帶著水汽的涼意,吹拂著蕭景琰的衣袂。他望著運河兩岸繁忙的碼頭、林立的商鋪、以及遠處隱約可見的肥沃田野,眼神深邃,不見波瀾。然而,趙沖卻敏銳地察覺到,陛下看似平靜的側(cè)臉上,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凝重。
“陛下,”趙沖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可聞,“揚州府境內(nèi)了。沿途關卡盤查,比以往嚴密數(shù)倍。方才過邵伯閘,那些稅吏盤問之細,拖延之久,近乎刁難。臣觀其神色,似乎……有所指向。”
蕭景琰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渾濁的河面上:“意料之中。顧鼎文不是蠢人。朕數(shù)日不露面,他必然起疑。這運河,這官道,就是他為朕準備的第一道網(wǎng)。刁難,盤查,拖延……讓朕煩不勝煩,疲于應付,最好能逼朕暴露身份,或者知難而退。”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惜,朕的耐心,比他想象的要好。也比他想象的……更危險。”
就在這時,前方河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隱約夾雜著哭喊和怒罵。只見一艘破舊的漁船,不知為何竟橫在了狹窄的主航道上!船上幾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漢子,正對著幾艘被堵住去路的官鹽漕船,揮舞著破舊的漁具,激動地叫喊著什么,似乎是在控訴漕船撞毀了他們的漁網(wǎng),斷了他們的生路。被堵的漕船船老大焦急地解釋、呵斥,場面一片混亂,后面的船只很快排起了長龍。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怎么回事?”蕭景琰眉頭微皺。
一名扮作船夫的暗影衛(wèi)迅速靠前,低聲回報:“主子,像是漁民攔船索賠。說漕船撞毀了他們的漁網(wǎng)和賴以生存的幾處‘魚窩子’。漕船的人說他們根本沒撞到,是漁民故意找茬訛詐。爭執(zhí)不下,把航道堵了。”
趙沖眼神一厲:“主子,是否讓屬下帶人去清開?幾個刁民而已。”
“不急。”蕭景琰抬手制止,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看似激憤的漁民,又掠過遠處岸邊幾處看似尋常、卻有人影晃動的蘆葦叢。“看看再說。”
果然,那漁民的哭喊聲越來越大,言辭也越發(fā)激烈:
“你們這些官府的走狗!漕幫的惡霸!只知道運鹽發(fā)財,不管我們小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