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疑慮和勸諫的話盡數壓下,心悅誠服地低下頭:“末將……明白了!陛下深謀遠慮,非臣所能及!”
蕭景琰不再多言,指尖又拈起一子,目光重新變得深邃而專注,仿佛眼前的棋盤,便是那囊括了萬里江山的宏闊戰場。
與此同時,北狄王庭,金狼大帳。
盛大的晚宴剛剛結束,表彰了在“穿云”試中表現卓越的勇士。博爾術無疑是全場最耀眼的焦點,接受了無數羨慕、敬畏乃至嫉妒的目光。
帳內,頡利單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金狼部族長額爾德木圖。
“博爾術和蒙哥,都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鷹,黃金一代的翹楚。”頡利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難掩欣慰,“明日便是‘撼山’之試,獨狼試的最后一環。告訴他們,保持勢頭,激流勇進!金狼的榮耀,需要最強大的狼王來繼承!”
“是,單于!他們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額爾德木圖撫胸行禮。
待博爾術和蒙哥也領命退下后,大帳內只剩下頡利與額爾德木圖二人,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阿古拉那邊,情況如何?”頡利單于的聲音冷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黃金扶手。
額爾德木圖上前一步,低聲道:“回稟單于,依舊在金狼衛的嚴密監視之下。他的營地很安靜,每日只是操練殘部,飲酒消愁,并無任何異常舉動,也未見有可疑人員出入。或許……經歷大敗,又失了單于之位,他已經心灰意冷,只是在蟄伏等待機會?”
頡利微微瞇起眼睛,閃爍著狐疑的光芒:“敗軍之將,不足言勇。但他畢竟曾是草原上的梟雄,不可不防。繼續監視,但不必逼得太緊,只要確保他無法離開我們的視線即可。如今他兵力折損大半,掀不起太大風浪。”
在頡利心中,阿古拉仍是一個內部權力斗爭的失敗者,他雖警惕,卻并未將阿古拉與南方的漢王朝直接聯系起來。這份“疏忽”,正是蕭景琰計算之中的一環。
然而,頡利的臉色隨即變得更加陰沉,仿佛暴風雨前的天空:“比起阿古拉,另一件事更讓我不安。額爾德木圖,你不覺得這次的金狼角力祭,尤其是昨日的‘追風’之試,傷亡太過異常了嗎?”
額爾德木圖神色一凜:“單于的意思是?”
“往年‘追風’,雖有死傷,但大多源于爭奪、意外或是實力不濟。最多不過傷亡數十上百人。而此次!”頡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冰冷的殺意,“足足兩百多名我草原的優秀兒郎葬身戈壁!很多中小部落的族長今日都在向我哭訴,他們的兒子、他們部族最強的勇士,死得不明不白!這絕非正常!”
額爾德木圖的眼神瞬間變得如鷹隼般銳利,寒光四射:“單于是懷疑……有漢人的細作混了進來,在比賽中刻意獵殺我們的選手,意圖斷我北狄未來之根基?!”
“除了南邊的那個小皇帝,還有誰會如此處心積慮,用如此陰毒的手段!”頡利猛地一拍扶手,聲音斬釘截鐵,“他不敢正面決戰,便使出這等魑魅魍魎的伎倆!可恨!”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命令道:“立刻吩咐下去!加派金狼衛好手,嚴密監視所有前來參賽的中小部落營地!特別是那些平日里不起眼、此次卻能有選手晉級的小部落!給本王死死地盯住!漢人在草原根基淺薄,難以滲透大部,最有可能藏身于這些魚龍混雜的小部落之中!任何風吹草動,哪怕只是深夜的一次密談,營地外多出的一串腳印,都要立刻報于我知!”
“是!單于!我親自去安排!”額爾德木圖感受到單于話語中的凜冽殺意,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躬身領命,快步退出大帳。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空曠的金狼大帳內,只剩下頡利單于一人。跳動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不定。他緩緩走到帳門前,掀開一角,望向南方漆黑的天幕,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雷霆在醞釀。
“蕭景琰……”他低聲自語,聲音如同冰棱摩擦,“不管你派來了多少老鼠,布下了多少陰謀詭計……盡管使出來吧!讓我看看,你這躲在云州城里的縮頭烏龜,還有什么殺招!”
翌日清晨。
第一縷曙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北狄王庭中央那片最為龐大、最為堅固的巨石決斗場。
經過兩輪殘酷淘汰,最終剩余的八百名勇士已然集結完畢。他們如同八百頭蓄勢待發的猛獸,沉默地站立在冰冷的空氣中,渾身散發著經歷過血火洗禮的兇悍氣息。今天,他們將迎來“獨狼之試”的最終章——撼山!
決斗場由巨大的青黑色巖石壘砌而成,高達丈余的圍墻仿佛堅不可摧的山脈。場內地面鋪著厚厚的沙土,用以吸收鮮血和沖擊。場地的格局并非簡單的平地,而是模擬了復雜的山地環境,設置有陡坡、陷坑、矮墻、拒馬、殘垣斷壁等多種障礙物,更顯其殘酷與實戰性。
看臺之上,各部族首領、貴族以及來自草原各處的觀戰者們早已翹首以盼,人聲鼎沸。單于頡利在金狼衛的簇擁下登上最高處的觀禮臺,目光掃過場中八百勇士,威嚴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汗水和一種名為“戰意”的灼熱氣息。所有選手都屏息凝神,等待著最終規則的宣布,等待著決定命運的號角。
“嗚——————————”
低沉、蒼涼、穿透力極強的巨大牛角號聲,如同從遠古傳來,驟然劃破了王庭的清晨,浩浩蕩蕩地傳遍四野,也預示著這場最為艱難、最為殘酷的“撼山”之試,即將拉開血腥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