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帳之內,那浴血傳令兵嘶啞的尾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了每一個人的耳膜,也瞬間凍結了之前被榮耀與野心點燃的狂熱空氣。
“禿鷲部……死傷慘重……”
死寂。
絕對的死寂。
牛油蠟燭燃燒的噼啪聲被無限放大,仿佛心跳擂鼓。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在每一個人的胸口,幾乎令人窒息。無數道目光,從驚愕、茫然,迅速轉變為極致的驚恐,如同被火焰燎過的草原,瞬間燒遍了每一張或威嚴、或深沉、或剽悍的臉龐。
禿鷲部!位于東南戈壁荒漠邊緣的九大核心部族之一!竟然在自己后方,在單于召開金狼角力祭、各部首領齊聚王庭的當口,被漢人精騎突襲了老巢?!
“什么?!”
一聲如同受傷禿鷲般凄厲、怨毒的尖嘯猛地炸響!枯槁如鬼的禿鷲部族長哈日瑙海猛地從石座上彈起,蠟黃的臉瞬間扭曲成一張猙獰的鬼面,渾濁的眼珠因為極致的驚怒和恐懼而暴突出來,死死盯著那癱軟在地的傳令兵。他枯瘦如爪的手指痙攣般抓向自己灰黑色的皮袍,仿佛要撕碎眼前這噩耗的來源。“我的部族……我的牧場……我的族人!!”
恐懼如同瘟疫,在死寂之后瞬間蔓延、爆發!
“漢人……他們怎么會知道……”
“禿鷲部離云州最遠,怎么會第一個……”
“下一個……會不會是我玄豹部?!”
“我的部族主力都在這里!留守的都是老弱婦孺和殘兵啊!”
“蕭景琰!好狠毒!好狡詐的漢人皇帝!”
竊竊的、帶著無盡惶恐的議論聲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在金帳內瘋狂游躥。中小部落的首領們臉色煞白,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看向彼此的目光充滿了猜忌和絕望。他們剛剛還在幻想子弟在角力祭上一步登天,轉眼間,自己賴以生存的根基卻可能已在漢人的鐵蹄下化為焦土!九部族長,除金狼部額爾德木圖依舊閉目、蒼狼部巴圖爾眼神冷硬如鐵外,其余幾人臉上也再無之前的從容或野性。
沙狐部伊勒德臉上那永遠若有若無的笑意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毒蛇盯上的陰冷。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枚溫潤的羊脂玉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靈動的眼珠飛快轉動,似乎在急速計算著禿鷲部遇襲對自己部族位置的影響以及……漢軍下一步可能的動向。
黑鷹部蘇赫肩頭的成年黑鷹不安地撲扇了一下翅膀,發出短促的尖鳴。蘇赫那刀削斧劈般的冷峻面容沒有絲毫表情,但那雙淺灰色的鷹眸深處,銳利的光芒卻如同寒星般急劇閃爍。他微微側頭,目光掃過驚怒欲狂的哈日瑙海,又迅速掠過帳內其他神色各異的族長,最后落回王座上的頡利。一絲極其隱晦的、難以察覺的微光,在他冰冷的眼底深處掠過。
玄豹部阿古達木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粗重的喘息如同風箱,虬結的肌肉在皮甲下賁張,古銅色的臉龐漲得通紅,眼中是熊熊燃燒的怒火和被冒犯的暴烈:“漢狗!卑鄙無恥!竟敢偷襲后方!大汗!請準我帶玄豹部兒郎,立刻殺回去,把那群漢狗撕成碎片!”他巨大的拳頭砸在石座扶手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山熊部巴爾斯也霍然起身,雄壯的身軀充滿了壓迫感,臉上的傷疤因為憤怒而顯得更加猙獰:“對!殺回去!讓漢狗的血,染紅戈壁灘!”他吼聲如雷,但眼神深處,除了憤怒,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禿鷲部離山熊部距離不近,暫時還燒不到自己頭上。
凌云部騰格爾那超然平和的神情第一次被徹底打破,白眉緊鎖,眼神中充滿了憂慮。禿鷲部遇襲,意味著漢軍有能力深入草原腹地,他凌云部地處高原,雖相對易守難攻,但若漢軍有備而來……他下意識地看向王座,尋求主心骨。
頡利單于端坐于狼首王座之上,臉色鐵青,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胸膛的傷口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讓他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但他強行壓制著翻騰的怒火和一絲……被算計的恥辱感!
蕭景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