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帳會議散去的余波,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王庭這片巨大的、被野心和危機籠罩的營地中,激蕩起一圈圈截然不同的漣漪。夜色已深,寒星冷月高懸,凜冽的朔風卷著雪沫,抽打著無數頂氈帳的頂棚,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然而,幾乎每一頂屬于核心部族或重要勢力的氈帳內,此刻都燈火通明,人影晃動,醞釀著各自的盤算與風暴。
黑鷹部營帳:淬毒之刃
純黑色的氈帳內,氣氛如同凝固的墨汁,冰冷而壓抑。巨大的黑鷹圖騰在帳壁上投下猙獰的投影。族長蘇赫端坐主位,面容依舊是刀削斧劈般的冷峻,但那雙淺灰色的鷹眸在跳動的燭火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他面前,站著以兀蘇勒為首的十余名黑鷹部參賽少年,個個身形精悍,眼神銳利如鷹隼,沉默如同等待出擊的獵手。
“禿鷲部,已成過去。”蘇赫的聲音不高,如同冰片摩擦,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哈日瑙海那條老禿鷲,連自己的巢穴都守不住,被漢人掏了個底掉。他帶著殘兵敗將倉皇回援,已徹底退出此次金狼角力祭。”
帳內一片死寂,但少年們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銳利,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興奮在冰冷空氣中彌漫。
蘇赫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緩緩掃過每一個少年的臉:
“這意味著什么?通往三大核心部落的道路上,又少了一塊又臭又硬的絆腳石!長生天,都在眷顧我們黑鷹部!”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殘酷命令:
“明日開始的‘獨狼之試’,是你們的第一戰!我要你們,像真正的獵鷹一樣,精準、高效、不留余地!”
“賽馬‘追風’?用你們的箭矢,在混亂中‘無意’地干擾最強的對手,讓他們馬失前蹄!”
“騎射‘穿云’?記住,移動的靶子不僅僅是銅錢!那些擋在黑鷹部前面的身影,都可以是你們的靶心!箭矢不長眼,賽場上……意外總是難免!”
“搏克‘撼山’?用你們最擅長的關節技和鎖喉術!不必留情!我要看到對手痛苦地倒下,最好……再也爬不起來!”
他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匕首,毫不掩飾地教唆著賽場上的陰狠與殺戮:
“記住!金狼角力祭,是戰場!勝者為王!過程?手段?那都是勝利者的點綴!黑鷹部要的,只有結果!不擇手段,掃清一切障礙!讓整個草原都記住,在真正的獵手面前,那些只懂得咆哮的蠢貨,不過是一堆待宰的羔羊!”
“黑鷹部必勝!”兀蘇勒第一個嘶聲低吼,淺灰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殘忍而興奮的寒光,仿佛已經嗅到了血腥。他身后的少年們,如同被點燃的炸藥,齊聲低吼,聲音壓抑卻充滿了冰冷的殺意:“黑鷹部必勝!”帳內的燭火被這充滿戾氣的聲浪沖擊得瘋狂搖曳。
山熊部營帳:蠻熊之咆
與黑鷹部的陰冷截然相反,山熊部的巨大熊皮氈帳內,此刻如同煮沸的油鍋,充滿了粗獷、狂野和近乎癲狂的喧囂!濃烈的劣質馬奶酒氣味混合著汗臭和烤肉油脂的焦糊味,彌漫在灼熱的空氣中。
族長巴爾斯那雄壯如山的身軀占據著主位,他一手抓著一只烤得焦黃油亮的羊腿,另一只手舉著一個幾乎能裝下人頭的大號粗陶酒碗,古銅色的臉龐因酒精和興奮漲得通紅,幾道猙獰的傷疤如同活物般扭曲著。他狂放的笑聲震得帳頂的熊皮都在簌簌發抖: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禿鷲部那群整天圍著腐肉打轉的臭鳥!活該被漢人掏了老窩!滾得好!滾得妙!少了一個礙眼的廢物!哈哈哈哈!”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體順著虬結的胡須流淌,滴落在厚實的熊皮上。他“咚”地一聲將酒碗砸在面前的矮幾上,油膩的大手用力拍在身邊一個同樣雄壯如小山的青年肩膀上——正是少族長塔爾渾。
“我的好兒子!塔爾渾!”巴爾斯的聲音如同滾雷,震耳欲聾,“看到了嗎?長生天都在幫我們山熊部!那群狼崽子、鷹崽子、狐貍崽子……明天!就在明天的賽場上!給我拿出我們山熊部的威風來!”
他猛地站起身,龐大的身軀幾乎要頂到帳頂,抓起酒碗高高舉起:
“什么‘追風’?用你們山一樣的體重,給我把跑道堵死!撞翻那些瘦不拉幾的雜毛馬!”
“什么‘穿云’?拉斷他們的弓弦!撞歪他們的胳膊!讓他們連靶子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