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庭。寒夜如鐵。
白日里喧囂的血腥與殺戮已被深沉的夜幕暫時掩蓋,但空氣里依舊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巨大的金狼汗帳內燈火通明,牛油巨燭噼啪作響,將帳壁上猙獰的金狼圖騰映照得如同活物,張牙舞爪。
頡利斜倚在鋪著厚厚雪熊皮的狼首王座之上。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玄色鑲金狼皮袍,胸前的傷口經過了巫醫的仔細處理,敷上了厚厚的、散發著濃烈草藥氣息的黑色藥膏,再用堅韌的雪鹿皮條緊緊裹纏。劇痛被強行壓制下去,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傷處,提醒著他白日那場驚心動魄的搏殺。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失血帶來的虛弱感如影隨形。但那雙深陷在眼窩中的眸子,卻亮得驚人,如同雪原上餓狼的眼睛,燃燒著疲憊也無法熄滅的、冰冷的火焰。這火焰,是復仇的烈焰,是掌控一切的欲望,更是對自身處境無比清醒的、帶著血腥味的認知。
咄吉死了,被他親手釘死在自己的鐵槍之下。王庭,也重新插上了象征他頡利的金狼大纛。然而,這勝利的滋味,卻遠非甘甜。
環顧帳內。曾經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追隨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萬夫長、部落首領,在咄吉叛亂的血腥清洗中,早已十不存一。如今侍立在帳下的,要么是噬月狼騎中提拔上來的、面孔尚且陌生的年輕將領,眼神中帶著敬畏卻難掩青澀;要么就是白日里剛剛跪地乞降、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咄吉舊部,他們低垂著頭,眼神閃爍,如同驚弓之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忠誠?頡利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在這個剛剛經歷了一場兄弟相殘、單于更迭的王庭里,忠誠是最奢侈也最不可靠的東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跪伏在地、口稱“大汗”的人中,有多少是迫于噬月狼騎的寒刃,有多少是心懷鬼胎、暗中觀望的墻頭草,又有多少是如同阿古拉和莫度那樣,暫時被他的“寬宏”所安撫、但內里卻暗流洶涌的……隱患!
咄吉的舊部,人數眾多,其中不乏精兵強將。但頡利敢用嗎?莫度?那個被自己一槍擊潰、又被阿古拉言語救下的敗軍之將?他的忠誠值幾斤幾兩?阿古拉?那個舌綻蓮花、能在刀鋒下為自己和他人掙出一條活路的老狐貍?他的智慧令人心驚,但也正因為這智慧,才更讓頡利忌憚!這樣的人,如同一柄絕世利刃,用好了可以斬敵,稍有不慎,便會反噬己身!
信任的根基早已在背叛和殺戮中崩塌。頡利深知,僅僅依靠噬月狼騎的武力威懾和血腥的清洗,無法真正穩固他剛剛奪回的權柄。他需要新的血液,需要真正屬于自己的、忠誠且勇猛的臂膀!他需要向整個北狄證明,他頡利,才是那個能帶領部族走出困境、重現榮光、甚至……踏破中原的真正雄主!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清晰地出現在頡利的腦海。
他需要一把火!一把能點燃整個草原、重新凝聚人心、并在熊熊烈焰中淬煉出真正屬于他頡利的……新狼群的火!
“傳令!”頡利的聲音打破了汗帳內壓抑的寂靜,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帳內所有人為之一凜,屏息凝神。
頡利緩緩坐直了身體,胸前的傷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他的眉頭微微一蹙,但眼神卻更加銳利逼人。他目光掃過帳下那些新舊面孔,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長生天庇佑,金狼血脈重歸王庭!然,逆賊之亂,使我北狄勇士凋零,雄鷹折翼!此非我北狄男兒應有之氣象!”
他的聲音逐漸拔高,帶著一種煊赫的力量:
“我北狄,生于風雪,長于馬背!我們的榮耀,在無垠的草原,在鋒利的彎刀,在疾馳的鐵蹄!我們的力量,源自狼群的團結,源自雄鷹的搏擊,源自每一個敢于向長生天證明自己勇武的戰士!”
“今,本單于決意——重啟先祖榮光之祭!于王庭之外,設‘金狼角力祭’!”
“金狼角力祭”五個字,如同驚雷,在帳內眾人心頭炸響!一些年長的部落首領眼中瞬間爆發出狂熱的光芒!這是北狄古老相傳、唯有在單于更迭或面臨重大挑戰時才會舉行的神圣儀式,是力量、勇氣與榮耀的最高角斗場!
“凡我北狄部族,無論出身貴賤,無論來自何方草原!凡自認勇力過人、弓馬嫻熟、有萬夫不當之勇者,皆可前來王庭,參與這神圣的角力祭!”頡利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充滿了煽動性,“賽馬!角抵!騎射!搏克!刀術!盡展爾等所能!本單于,將親自觀看每一場角逐!”
他猛地站起身,盡管胸口的劇痛讓他眼前微微一黑,但他強撐著,氣勢如虹:
“最終的勝者!那能在萬軍之中脫穎而出、獲得‘金狼角力祭’魁首榮耀的勇士!他將不再是普通的戰士!他將獲得本單于親自賜予的‘金狼勇士’稱號!賜金刀!賞駿馬!賜予統領千騎的榮耀!更有資格……成為本單于的親衛狼騎!隨本單于一起,踏破南方的城墻,洗刷云州的恥辱!用漢人的血,重鑄我北狄的金狼輝煌!”
“吼——!”帳內,那些年輕的噬月狼騎將領們率先爆發出狂熱的吼聲,眼中燃燒著對榮耀和權力的渴望!緊接著,一些尚武的部落首領也被點燃了熱血,跟著嘶吼起來!就連那些降將之中,也有不少人的眼神開始閃爍,透露出壓抑不住的野心和悸動!
金狼勇士!單于親衛!統領千騎!踏破南方!洗刷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