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李元培的書房內(nèi),空氣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青州舊案卷宗被吏部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的消息,并未給他帶來預想中的輕松。沈硯清那看似無功而返的“查檔”舉動,反而像一根無形的刺,深深扎在他心底最深處。那只年輕的吏部狐貍,絕不會做無謂之舉。他越表現(xiàn)得平靜,越顯得“坦蕩”,李元培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就越發(fā)濃重。
果然,平靜的水面下,暗流驟然洶涌!
就在吏部官員結束對工部檔案的“例行核查”,撤出工部衙門的第三天,一道加急的、蓋有戶部大印和京都府衙官印的緊急公文,如同驚雷般砸在了李元培的案頭!
公文內(nèi)容觸目驚心:京畿道三河縣發(fā)生春汛,沖毀堤壩,淹沒良田千頃,災民流離!而更令人震怒的是,戶部緊急調撥、由工部虞衡清吏司負責押運發(fā)放的十萬石賑災糧,竟在運抵三河縣倉后,被查出其中近三成是摻了沙土、霉變甚至腐爛的陳糧!更有甚者,本該用于加固河堤、由工部營繕司統(tǒng)一采購調配的五百根百年巨木“金絲楠”,在運抵河工現(xiàn)場后,竟被發(fā)現(xiàn)近半數(shù)被偷梁換柱,換成了腐朽不堪、蟲蛀嚴重的劣質木料!
公文措辭嚴厲,直指工部虞衡、營繕二司主事玩忽職守、貪墨瀆職,要求工部嚴查涉事官員,給朝廷、給災民一個交代!并言明,吏部考功司將根據(jù)工部自查結果,對相關責任人進行考績黜陟!
“砰!”
李元培一掌狠狠拍在紫檀木書案上,震得筆架上的狼毫亂顫!他臉色鐵青,細長的眼睛因極致的驚怒而圓睜,里面燃燒著被算計的熊熊火焰!
三河縣!賑災糧!金絲楠!
這三個詞如同三道驚雷,狠狠劈在他的天靈蓋上!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沈硯清這頭狡猾的狐貍!之前的“青州舊案”根本就是個幌子!一個巨大的、精心布置的煙霧彈!目的就是為了麻痹他,讓他誤以為沈硯清的目標是那樁陳年舊事,從而放松對當下、對工部核心運作的警惕!
而沈硯清真正的殺招,早已無聲無息地布下,就藏在這看似突發(fā)的天災人禍之中!
賑災糧摻假、河工木料被換!這絕不是巧合!這是徹頭徹尾的栽贓陷害!是沈硯清動用了其掌控的吏部考功之權,聯(lián)合戶部、甚至可能買通了地方官員,精心編織的一個足以將他李元培置于死地的陷阱!
這一招,太毒!太狠!也太高明了!
賑濟災民,事關朝廷根本,天子仁德!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一旦坐實,就是萬劫不復!尤其在這個天子親征、后方不穩(wěn)的節(jié)骨眼上,捅出如此驚天丑聞,足以引發(fā)朝野震動,民怨沸騰!屆時,別說他一個工部尚書,就是背后的靠山,也未必保得住他!
李元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失算了!他以為看穿了沈硯清的棋路,卻沒想到對方早已在棋盤之外,布下了絕殺之局!這哪里是吏部核查?這分明是裹挾著天災、利用民怨、調動朝堂力量的絕命一擊!
“沈硯清!!”李元培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意識到,自己此刻已站在了萬丈懸崖的邊緣!
“來人!!”他猛地嘶吼,聲音因驚怒而變形,“立刻!把虞衡司張德貴、營繕司王有財給本官押來!還有!掌管三河縣倉的倉大使,負責押運的差役頭目!一個都不許放過!全部給我鎖拿下獄!嚴刑拷問!!”他現(xiàn)在必須斷尾求生!必須立刻找到替罪羊,把這滔天的禍水引開!
吏部衙門,沈硯清的書房卻是一片沉靜。他正提筆批閱一份公文,動作從容不迫。暗影衛(wèi)統(tǒng)領“淵墨”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
“大人,三河縣的消息和公文,已經(jīng)按計劃送到李元培案頭了。”淵墨的聲音低沉而毫無波瀾,“工部那邊,已經(jīng)亂作一團。李元培下令鎖拿了虞衡、營繕二司主事及一批相關吏員。”
沈硯清筆尖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燭光映在他清雋的側臉上,平靜無波,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大人,”淵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李元培反應極快,已經(jīng)開始切割。我們……是否要加一把火?比如,讓那幾個被拿下的吏員,‘意外’招供出點指向李元培的東西?”
“不必。”沈硯清終于放下筆,拿起一旁的濕巾輕輕擦拭著指尖。他的眼神深邃如淵,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李元培是只成了精的老狐貍。此刻他必然如同驚弓之鳥,任何指向他的‘證據(jù)’,只要不是鐵板釘釘,他都會拼死反撲,甚至可能反咬我們構陷。讓他去查,讓他去‘清理門戶’。他越是急于撇清,破綻……反而會露得越多。”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這賑災糧和河工木料,只是引子。真正的殺招,還在后面。我要的,是他李元培……自己把藏在水底最深的那條魚,給我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