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之上,尸山血海,硝煙未散。曾經洶涌如潮的北狄大軍,此刻僅剩下約六萬人馬,被漢軍主力與后方熊熊燃燒的宮殿火海死死壓縮在一片相對狹小的區域內。他們如同受傷的狼群,背靠著背,眼中燃燒著絕望與最后一絲瘋狂的火焰,與前方那支玄甲森森、陣型嚴整的漢軍主力緊張地對峙著。
肅殺的氣氛幾乎凝成了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頡利單于騎在戰馬上,位于殘軍的最前方。他金色的狼頭鎧上沾滿了血污和煙塵,昔日的威嚴與霸氣已被一種窮途末路的陰冷與狠戾所取代。他的目光,如同兩柄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在了漢軍陣前,那被眾將星拱月般簇擁著的身影之上。
那人身披金紅龍紋戰甲,并未戴盔,墨發玉冠,面容俊朗而年輕,一雙深邃的眼眸平靜無波,仿佛眼前這數萬大軍的生死,不過是他掌中觀紋。正是大晟皇帝,蕭景琰!
“蕭——景——琰!”頡利單于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帶著刻骨的恨意,“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御駕親征,闖入我北狄王庭腹地!當真是不知死活!”
蕭景琰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那笑容中帶著一絲俯瞰全局的從容:“頡利單于,別來無恙。你我于這北疆博弈多年,書信、戰報往來無數,今日,總算得見真容。只是這見面禮,似乎……隆重了些。”他的目光掃過滿地的北狄士兵尸骸,意有所指。
“哼!”頡利冷哼一聲,強行壓下心中的暴怒,目光猛地轉向漢軍陣中那些白袍白甲的凌云部士兵,眼神更加陰鷙,“凌云部……好,很好!怪不得你們能如鬼魅般繞過城墻,直抵此地!是利用了本汗‘賜予’騰格爾的那條密道吧!真是好算計!”
蕭景琰坦然頷首,語氣甚至帶著幾分戲謔:“單于明鑒。確實要多謝你慷慨,‘指引’了這條捷徑。否則,朕要踏平你這王庭,少不得還要多費些周折,多折損些兒郎。”
這話如同鞭子般抽在頡利臉上,讓他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羞辱,他厲聲喝道:“騰格爾!給本汗滾出來!你這背棄狼神、數典忘祖的叛徒!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隨著他的吼聲,凌云部族長騰格爾,緩緩從漢軍將領隊列中策馬而出。他面容沉靜,眼神復雜地看著昔日的君主,聲音沉穩而有力:“單于,在我騰格爾和所有凌云部族人心中,這并非背叛。”
他抬手指向身后那片染血的廣場,指向那些驚恐而疲憊的北狄士兵,聲音帶著悲愴:“單于,你身為北狄共主,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連年的征戰,無休止的南下掠奪,為我們草原的子民帶來了什么?除了堆積如山的戰利品,更多的是無數家庭破碎,是父母失去兒子,妻子失去丈夫,孩童失去父親!是流淌成河的鮮血和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痛!”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頡利:“我凌云部,昔日弱小之時,謹守本分,為各部牧放牛羊,提供皮毛。前些年各部遭遇白災,食物短缺,是我凌云部節衣縮食,拿出儲備,接濟同胞!我們自問,對得起北狄,對得起狼神!但北狄王庭,又是如何對待我們的?!”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懣:“當我們遭遇不公,族人被欺辱殺戮時,王庭漠然視之!當我們深陷瘟疫,族人垂死掙扎時,王庭袖手旁觀!當我們稍有起色,便迎來更重的盤剝與猜忌!若非我部兒郎爭氣,奮力搏殺,掙得這九大核心部族的虛名,恐怕早已被周圍虎視眈眈的部族,啃噬得尸骨無存了!單于!是你和上一任單于的窮兵黷武和對下屬部族的冷酷,先拋棄了我們!”
“住口!”頡利單于粗暴地打斷了他,臉上滿是厭惡與不屑,“騰格爾!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滿口的仁義道德,軟弱不堪!你的血性呢?你體內流淌的狼神血脈呢?都被這些狡詐的漢人磨光了嗎?!你以為你們贏了?癡心妄想!”
蕭景琰輕輕抬手,示意騰格爾不必再多言,他看向頡利,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看來,單于還想做這困獸之斗。你手中雖尚有六萬兵馬,但此刻已深陷重圍,插翅難飛。前有朕的百萬雄師,后有灰狼部據守宮殿,以逸待勞。哦,順便告知單于,你所期盼的外圍援軍——伊勒德的沙狐部,已被朕麾下將士殲滅。巴圖爾的蒼狼部遠在城墻,鞭長莫及。巴爾斯的山熊部于斷后之戰中全軍覆沒。騰格爾的凌云部已棄暗投明。哈日瑙海的禿鷲部,早在朕揮師北上之初,便已踏平。至于蘇赫的黑鷹部嘛……”
蕭景琰頓了頓,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頡利:“那可是單于你,親手將其從九部之中抹去的啊。”
他每點出一個部族的名字和下場,頡利單于的臉色就陰沉一分,握著長槍的手指就更緊一分,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
“你們北狄賴以稱雄的九大核心部族,”蕭景琰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審判,“時至今日,已是十不存一,分崩離析。單于,你還有何倚仗?”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蕭景琰——!!”頡利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怒火幾乎要沖破他的胸膛,“本王今日就算戰至一兵一卒,也必取你項上人頭!就算我大軍今日盡歿于此,就算我頡利血濺五步,那又如何?!我北狄根基猶在!我們狼神的子民,不像你們漢人那般軟弱,只知蜷縮在城池之中!只要有人能逃回廣袤的草原深處,用不了兩年,新的狼王便會崛起,更強大的部落將會誕生!屆時,今日之血債,必讓你們漢人百倍償還!那,才是你們真正的滅頂之災!”
他這番話,既是在鼓舞麾下殘軍的士氣,也是在為自己堅定信念。他心中最后的希望,便是那些散布在外、尤其是他寄予厚望的黃金一代——他的兒子博爾術,以及蒼狼部的蒙哥!只要這些年輕的雄鷹能夠逃脫,北狄就還有未來!
然而,蕭景琰似乎看穿了他內心最后的一絲僥幸。
“根基?希望?”蕭景琰輕輕一笑,那笑容在頡利看來,卻冰冷刺骨,“單于所指的,莫非是那些被譽為黃金一代的年輕人?比如……博爾術,還有蒙哥?”
聽到這兩個名字被蕭景琰如此輕描淡寫地提起,頡利心中猛地一咯噔,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但他強行保持著表面的鎮定,冷哼道:“是又如何?我兒博爾術與蒙哥,皆乃草原上最矯健的雄鷹,他們的武勇與智慧,遠超你的想象!只要他們還在……”
“他們確實實力不俗,朕亦有所耳聞。”蕭景琰打斷了他,語氣帶著一絲惋惜,卻又無比殘酷,“但單于莫非真的以為,他們在外,就是安全的?”
他微微側首,淡然道:“云澈。”
隨著他的呼喚,一道身影應聲從漢軍將領中策馬而出。來人一身銀甲雖染血塵,卻依舊難掩其挺拔身姿與俊朗面容,正是凌云部少主,北狄黃金一代的另一位佼佼者——云澈!
看到云澈出現,頡利單于瞳孔微縮,這并不意外,凌云部既已叛變,云澈在此實屬正常。他死死盯著云澈,想看這個曾經的部族天才,如今會以何種面目面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