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內城那片被精心設計的廢墟區域,已然化作了名副其實的煉獄。沖天的烈焰貪婪地吞噬著一切,木材噼啪作響,夾雜著皮肉燒焦的惡臭和垂死之人撕心裂肺的哀嚎,構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曲。熾熱的氣浪扭曲了空氣,使得遠處的景物都顯得模糊而詭異。
火墻之外,蒙哥與云澈雙目赤紅,如同被困住的猛獸,瘋狂地指揮著部下沖擊鐵磐營結成的鋼鐵防線。刀戟碰撞的巨響、士兵們怒吼與倒下的聲音,與火海內的慘狀交織,更添幾分慘烈。然而,鐵磐營如同磐石般巋然不動,任憑他們如何沖殺,防線依舊穩固,將他們與火海中的博爾術及金狼主力死死隔絕。
時間在煎熬中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意味著火海中可能有更多的生命被烈焰吞噬。
終于,在蒙哥和云澈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火海邊緣一陣劇烈的晃動,十幾道渾身冒著黑煙、衣衫襤褸、甚至身上還帶著未熄火苗的身影,如同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無比狼狽地沖了出來!
為首一人,身形魁梧,但此刻卻步履蹣跚,正是博爾術!
他原本華麗的金狼頭盔早已不知去向,頭發散亂,臉上布滿了煙塵與灼傷的痕跡,那身象征榮耀與地位的精良鎧甲,此刻已是千瘡百孔,布滿了刀劍劃痕和火焰燎燒的焦黑。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左胸位置,鎧甲被利器撕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橫亙其上,皮肉外翻,鮮血如同小溪般不斷涌出,將他半邊身子都染成了暗紅色。
這道傷口,源于火海中的生死一瞬。當時博爾術為了指揮陷入混亂的部隊后撤,心神激蕩,警戒出現了剎那的松懈。就在那時,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助濃煙和火焰的掩護,從一處燃燒的斷墻后悄無聲息地撲出,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取他的心臟!博爾術終究是身手不凡,在最后關頭憑借本能側身閃避,同時反手一槍將那名偷襲的暗影衛捅穿。但對方臨死前的搏命一擊,依舊在他胸口留下了這道幾乎致命的創傷!
“博爾術!”
“撐住!”
蒙哥和云澈見到他沖出來,又驚又喜,但看到他胸前那恐怖的傷口和萎靡的氣息,心瞬間沉了下去。兩人奮力擊退身前糾纏的漢軍,帶著親兵迅速靠攏過去,將博爾術和那十幾名僥幸逃出的殘兵護在中間。
“快!掩護博爾術撤退!”蒙哥嘶聲吼道,再也顧不得什么攻占內城,此刻保住博爾術的性命才是第一要務。
云澈也是銀牙緊咬,手中雙刀舞動如風,死死護住側翼。
漢軍似乎也無意死追,在郭崇韜的指揮下,鐵磐營穩步推進,弓弩手進行著威懾性的射擊,驅趕著北狄殘軍,卻并未全力圍剿。這更印證了蕭景琰之前的戰略——重創即可,不必逼入絕境。
于是,一場堪稱戲劇性的逆轉出現了。不久前還氣勢如虹、殺入內城的北狄大軍,此刻如同喪家之犬,在漢軍“禮送”般的攻擊下,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地朝著來路潰退。來時是勝利的洪流,退時卻是絕望的濁浪。
……
北狄中軍,狼旗之下。
頡利單于臉上的得意與自信,早已被驚愕、震怒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所取代。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精銳主力沖入內城,隨后便是那片驟然升騰、吞噬一切的恐怖火海,再然后,就是如同潮水般潰退下來的敗軍!
尤其是當他看到被蒙哥和云澈攙扶著、胸口那道傷口猙獰可怖、氣息奄奄的博爾術時,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所有的怒火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心痛所淹沒!
“術兒!”頡利失聲驚呼,再也顧不得什么單于威嚴,大步沖上前去。
“父……父汗……”博爾術看到父親,艱難地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軍醫!薩滿!快!快救他!他若有事,本汗要你們全部陪葬!”頡利抱著兒子,對著周圍瘋狂咆哮,聲音因恐懼而扭曲。
蒙哥在一旁快速而沉痛地匯報了內城遭遇火攻埋伏,以及博爾術為指揮撤退遭暗影衛偷襲重傷的經過。
“漢人!蕭景琰!本汗與你不共戴天!!!”頡利雙目赤紅,咬牙切齒,無盡的恨意幾乎要沖破胸膛。但他畢竟是梟雄,深知此刻再憤怒也無濟于事。看著士氣徹底崩潰、如同驚弓之鳥般潰退下來的大軍,他知道,今日之戰,已經徹底失敗了,絕無可能再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傳令……收兵!全軍撤回大營!”頡利幾乎是咬著牙,從喉嚨里擠出這道命令,充滿了不甘與屈辱。
悠長而帶著頹敗氣息的收兵號角響起,為這一天血腥的戰斗,畫上了一個以北狄慘敗告終的句點。
……
北狄大營,此刻籠罩在一片壓抑與恐慌的氣氛中。傷兵的哀嚎聲此起彼伏,與軍官們氣急敗壞的呵斥聲交織在一起。中軍王帳區域內,更是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