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的車隊在夜色中穿行,如同運送祭品的死亡隊列,最終駛入了一處戒備森嚴、高墻電網環繞的陰森建筑群——保密局看守所。沉重的鐵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巨響,徹底隔絕了外界的最后一絲光亮與聲響。
囚車停穩。蔡孝乾(“張先生”)被粗暴地拽下車,頭上的黑布頭套并未摘下。他只能憑借腳下的觸感(冰冷的水泥地、臺階)和耳邊傳來的回聲(空曠、陰冷)、以及那無處不在的消毒水混合著霉變的刺鼻氣味,來判斷自己身處何地——一座真正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監獄。
他被兩名特務架著,踉蹌地走過長長的、燈光昏暗的走廊。兩側是緊閉的鐵門,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帶柵欄的窺視孔,仿佛無數只冷漠的眼睛。耳邊隱約傳來其他牢房里壓抑的咳嗽聲或嗚咽聲,更添幾分恐怖。最終,他們在一扇格外厚重的鐵門前停下。
“哐當!”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牢門被打開。蔡孝乾被猛地推了進去,險些摔倒。緊接著,又是“哐當!”一聲巨響,鐵門在他身后重重關上,門閂落下的聲音清晰可辨,如同敲響了命運的喪鐘。
頭上的黑布終于被扯下。突如其來的昏暗光線讓蔡孝乾瞇起了眼睛。他艱難地適應著環境,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狹小、潮濕、幾乎完全密閉的牢房。四壁是冰冷的水泥墻,高處有一個巴掌大、裝著鐵柵欄的小窗,透進些許慘淡的月光。角落里放著一張固定在地上的鐵床,上面鋪著發霉的草墊。空氣中彌漫著難以形容的惡臭。唯一的光源是走廊透過門上方小窗射進來的、微弱而慘白的光線。死寂,絕對的死寂,仿佛整個世界都已將他遺忘。
手腕上的手銬被解開,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重的絕望。蔡孝乾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身體的疼痛遠不及內心的恐懼和崩潰。谷正文那句“蔡書記,久仰大名”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身份徹底暴露,組織核心被一網打盡,搜出的那些文件……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知道,被捕只是開始。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無窮無盡的審訊、拷打、精神折磨。保密局絕不會輕易放過他這條“大魚”。他們想要挖出更多的秘密,摧毀整個組織。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他能扛得住嗎?背叛?還是……死?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他蜷縮在角落,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與此同時,臺北市區,吳石寓所書房。
與監獄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書房內籠罩著一種極度壓抑的緊張氣氛。燈光被調到最暗,只照亮書桌一角。
老師吳石坐在書桌前,臉色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凝重,甚至有些灰敗。他面前攤開的,并非日常公文,而是幾份極其精簡、用密寫藥水處理過的情報摘要和一張微縮膠卷——這是經過反復篩選、認為最具戰略價值、亟待找機會送出的最后一批核心情報。其中包括對敵軍東南防御體系薄弱環節的最新研判、后勤補給危機的實證分析等。
他的動作緩慢而專注,用特制的藥水小心翼翼地涂抹著紙頁的空白處,讓字跡顯現,核對無誤后,又迅速將其涂抹掉。他的手指穩定,但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緊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他已經通過隱秘渠道,得知了城西方向的巨大變故和深夜的異常調動,那個不祥的預感幾乎已經成為確定的事實。
王碧奎老師輕輕推門進來,端著一杯熱茶,放在桌角。她沒有說話,只是用充滿擔憂和堅毅的目光看了丈夫一眼,然后默默退到一旁的陰影里坐下,拿起一件毛線活,手指卻久久沒有動作。
我(聶曦)靜立在書房門口,如同雕塑,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極致,警惕地傾聽著寓所內外的任何一絲動靜。我知道,老師正在與時間賽跑,進行著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情報整理與加密。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在敵人破門而入前最后的寶貴時間。
“聶曦,”老師沒有抬頭,聲音低沉沙啞,“這些都處理好了。這是最后一批……也是最關鍵的。”他將處理好的微縮膠卷密封進一個比小指還細的金屬管中。
“老師,藏匿點已經確認,萬無一失。”我低聲回應,指的是我們預設的、最隱秘的應急情報隱藏點。
老師緩緩抬起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座陰森的監獄和身陷囹圄的同志。他的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憫、憤怒,還有一絲兔死狐悲的蒼涼。
“他進去了……”老師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接下來的風雨……會更猛烈的。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鐵窗隔絕了蔡孝乾的自由,也預示著一場席卷全島的白色恐怖風暴即將達到頂點。而書房內,搖曳的燈火下,是另一場無聲的、與死神的賽跑。下一步,風暴將無情地撲向每一個角落,無人能夠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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