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晨霧還沒散盡,陸銘凡帶著隊伍鉆進下游的蘆葦蕩時,褲腳早被露水和泥漿浸透。四十個能戰的士兵里,有一半是從67師、11師潰散來的殘兵,手里的步槍五花八門——有“中正”式,有繳獲的“三八”式,甚至還有一把生銹的“漢陽造”,每個人的子彈袋都癟著,平均下來不到五發子彈。李若曦走在隊伍中間,藥箱里的紗布和消炎藥所剩無幾,正用撕成條的破軍服給一個胳膊中彈的士兵包扎。
“副團長,前面河道有動靜!”趙虎突然貓腰趴在蘆葦叢里,指尖指向百米外的水面——三艘日軍“大發”登陸艇正順著水流往上駛,艇上插著“太陽旗”,每艘艇載著一個班的日軍,船頭架著“歪把子”輕機槍,艇尾還綁著兩挺擲彈筒。這是淞滬后撤時日軍的標配巡邏隊,專門在秦淮河、黃浦江支流搜剿國軍殘部,之前18軍的一個連就在上游被這種艇隊伏擊,幾乎全軍覆沒。
陸銘凡心里一沉,他蹲在蘆葦根部往前望,日軍登陸艇的發動機聲越來越近,艇上的日軍正用望遠鏡往蘆葦蕩里掃。“不能讓他們過去!”陸銘凡壓低聲音,“這些艇要是發現咱們,回頭就會帶著大隊日軍堵截,后面張磊他們也過不去。”他回頭看了眼隊伍,咬了咬牙——子彈不夠,只能靠手榴彈和地形拼。
“周正,你帶五個懂水性的弟兄,往蘆葦蕩深處繞,找機會潛到艇尾,用手榴彈炸他們的發動機,別貪多,炸壞一艘就撤?!标戙懛矎膽牙锩鰞H剩的六顆手榴彈,分給周正三顆,“記住,水里動靜別太大,日軍的擲彈筒準頭狠?!?/p>
“趙虎,你帶二十個弟兄,埋伏在蘆葦蕩邊緣的土坡后,等日軍艇靠近到五十米,就往艇上扔手榴彈,先打中間那艘——它載著小隊長,打掉指揮的,剩下的就亂了。”陸銘凡又遞給他兩顆手榴彈,“別省著用,咱們要的是速戰速決,打完就往南岸撤。”
最后,他對剩下的士兵說:“跟著我,守在土坡側面,日軍要是跳上岸追擊,就用步槍點射,專打沖在前面的,子彈沒了就拼刺刀——咱們得為張磊他們爭取時間,至少拖一個時辰。”
眾人剛布置好,日軍的登陸艇就到了眼前。最前面的艇上,一個日軍曹長正舉著指揮刀喊著什么,艇頭的“歪把子”輕機槍突然朝著蘆葦蕩掃了一梭子,子彈打在蘆葦桿上,濺起一片碎葉。陸銘凡按住想開槍的士兵:“等他們再近點,手榴彈才能炸著人!”
等中間的登陸艇離土坡只剩四十米時,陸銘凡猛地站起身,大喊:“扔!”趙虎帶著士兵們立刻把手里的手榴彈扔了出去,十幾顆手榴彈在空中劃出弧線,“轟!轟!”的爆炸聲接連響起,中間那艘艇的艇身被炸開一個大口子,日軍曹長當場被炸飛,艇上的日軍亂作一團,有的掉進水里,有的趴在艇上胡亂開槍。
幾乎同時,周正帶著人從蘆葦蕩深處潛游到艇尾,一顆手榴彈塞進發動機艙,“轟隆”一聲,艇尾的螺旋槳瞬間停轉,冒著黑煙往下沉。剩下的兩艘日軍登陸艇反應過來,擲彈筒立刻朝著土坡方向發射,炮彈落在蘆葦叢里,炸起一片片泥漿和斷葦。
“撤!往南岸跑!”陸銘凡大喊,帶著士兵們往坡下沖。剛跑沒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日軍的叫喊——是北岸的日軍搜索隊趕來了,大概一個小隊,帶著一挺九二式重機槍,正朝著他們的背影射擊,子彈“嗖嗖”地擦過耳邊。
“副團長,劉栓中彈了!”一個士兵大喊。陸銘凡回頭,看到劉栓趴在地上,腿上淌著血,手里還攥著步槍,正朝著日軍射擊?!拔襾硗纤?!”李若曦沖過去,想把劉栓扶起來,卻被劉栓一把推開:“別管我!你們快走!我來斷后!”他說著,從懷里摸出最后一顆手榴彈,拉開引信,朝著日軍沖了過去。
“劉栓!”陸銘凡想喊住他,卻只聽到一聲巨響——劉栓和沖上來的兩個日軍同歸于盡,鮮血濺在岸邊的蘆葦上,紅得刺眼。
沒時間悲痛,日軍的重機槍已經架了起來,朝著南岸瘋狂掃射。陸銘凡帶著隊伍鉆進南岸的稻田,稻子剛割完,只剩下光禿禿的稻茬,沒地方躲,只能彎腰往前跑。一個11師的潰兵跑得慢,被子彈擊中后背,往前踉蹌了兩步,倒在稻茬里,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塊寫著“抗日救國”的木牌——那是他從上海帶到羅店的。
“快!進前面的破廟!”陸銘凡指著遠處的一座小廟,廟墻已經塌了一半,屋頂也漏著天,勉強能作為掩體。眾人沖進破廟,剛喘了口氣,日軍的追擊就到了,重機槍的子彈打在廟墻上,濺起一片片碎磚。趙虎立刻把繳獲的輕機槍架在破窗上,朝著日軍掃了一梭子,卻只打了五發就沒子彈了——這挺槍是昨天從日軍巡邏隊手里搶的,子彈本來就少。
“副團長,日軍要沖進來了!”周正喊著,手里舉著一把日軍刺刀,準備拼殺。陸銘凡摸了摸懷里的師部密令,又看了眼廟外的日軍——他們人多槍多,硬拼就是送死。“趙虎,你帶十個弟兄,從廟后的破墻鉆出去,往西邊跑,吸引日軍注意力;周正,你帶剩下的人,跟著我從廟側的水溝撤,往秣陵關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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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虎愣了一下:“副團長,那你們……”“別廢話!”陸銘凡推了他一把,“記住,到了秣陵關,找74軍的哨兵,暗號‘金陵渡’,等我們匯合!”
趙虎咬了咬牙,帶著十個弟兄從破墻鉆了出去,朝著西邊大喊:“小鬼子!爺爺在這兒!”日軍果然被吸引,一部分人朝著趙虎的方向追去,重機槍的聲音漸漸遠去。陸銘凡立刻帶著剩下的人鉆進廟側的水溝,水溝里的水齊腰深,混著淤泥,走起來格外費力,傷員們被士兵們背著,渾身都沾滿了泥。
等他們跑出三里地,聽不到槍聲了,才在一片桑樹林里停下休息。陸銘凡清點人數,四十個人只剩二十七人,趙虎和那十個弟兄沒了蹤影,劉栓和那個11師的潰兵犧牲了,還有三個士兵負了重傷,躺在地上喘著氣。李若曦蹲在一旁,正用清水給傷員清洗傷口,眼里含著淚,卻沒哭出聲——這些天,她見了太多犧牲,早已哭不出來。
“副團長,趙虎哥他們……”周正低聲問,眼里滿是擔憂。陸銘凡望著西邊的方向,那里的槍聲已經停了,他知道,趙虎他們大概率兇多吉少,但他不能說出來,只能攥緊拳頭:“他們會沒事的,趙虎機靈,肯定能擺脫日軍。咱們現在要做的,是趕緊趕到秣陵關,和大部隊匯合,只有這樣,才能回來找他們,才能給犧牲的弟兄們報仇?!?/p>
士兵們默默點頭,沒人說話。桑樹林里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桑葉的“沙沙”聲,還有傷員們壓抑的呻吟聲。陸銘凡從懷里摸出半塊壓縮餅干,掰成小塊分給眾人,自己只留了一點點,塞進嘴里——干澀的餅干在嘴里磨著,卻咽不下去,劉栓沖出去的背影、那個潰兵手里的木牌,一直在他腦子里轉。
休息了半個時辰,陸銘凡站起身,對眾人說:“走!往秣陵關走!記住,遇到日軍就躲,別硬拼,活著到了大部隊,才能繼續打鬼子!”
隊伍重新出發,桑樹林的影子在身后漸漸變小。陸銘凡走在最前面,手里舉著一把砍刀,劈著擋路的樹枝,心里默念:劉栓,趙虎,還有犧牲的弟兄們,等著我,等我到了南京,有了援兵,一定回來接你們,一定把鬼子趕出秦淮河,趕出羅店,趕出中國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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