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艱難的抉擇（第1頁）

指揮部的煤油燈忽明忽暗，映著墻上那張被鉛筆標(biāo)注得密密麻麻的南京城防圖。陸銘凡指尖按在“雨花臺”三個字上，指腹摩挲著圖上的戰(zhàn)壕標(biāo)記——那是補充團上周死守的陣地，可就在剛才，通信兵跌跌撞撞闖進來，帶來了他最不愿聽到的消息：“團、團長！雨花臺……守不住了！36師的弟兄撤下來了，我們團已經(jīng)暴露在日軍活力下，日軍已經(jīng)占了主峰！”

陸銘凡的指尖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補充團從雨花臺撤下來才三天，八百多弟兄拼到只剩六百，營長周虎的胳膊還纏著繃帶，那是被日軍的手榴彈炸傷的。如今要是雨花臺陣地丟了，意味著南京城南的最后一道屏障沒了，日軍隨時能順著中華門往城里沖。

“陸團長，雨花臺一丟，城西也撐不住了！再不想辦法，咱們真成甕中之鱉了！”身旁的153旅副團長王奎抹了把臉上的灰，聲音發(fā)啞。153旅原旅長在光華門陣亡，殘部六百余人潰散城北，兩天前由陸銘凡以補充團團長身份代管。他看著陸銘凡緊繃的側(cè)臉，補充道：“補充團在雨花臺硬撐了十幾天，又發(fā)了三個月軍餉，弟兄們兜里有底、手里有膽，可現(xiàn)在……得先找條活路??！”

“撤？”陸銘凡猛地抬眼，目光里的冷意混著血絲，讓王奎愣了愣。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冷意底下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歷史上1937年12月12日的南京城破夜，唐生智倉促下令撤退，數(shù)萬守軍擠在挹江門搶道，日軍機槍在背后掃射，江面上漂浮的尸體和斷裂船板，是刻在他記憶里的血色烙印。如今雨花臺失守，這一天恐怕要提前到來。

“不能亂。”陸銘凡低聲說，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沉痛，“雨花臺要是守不住，就已經(jīng)對不起犧牲的弟兄；要是撤退再亂，更多人得死，咱們更沒臉見他們！”他的補充團尚存六百余人，都是雨花臺下來的“幸存者”，再加上153旅殘部，一千兩百多號人攥在一起，是城北眼下唯一能穩(wěn)住秩序的力量。他必須攥緊挹江門和下關(guān)碼頭，哪怕用命去換。

他拽過軍用信紙，鉛筆飛速劃過，筆尖幾乎要戳破紙張：“王副團長，你帶153旅能戰(zhàn)斗的三百弟兄，再配補充團二營，他胳膊傷沒好，讓他帶傷上！你們立刻去挹江門！你守城門洞，只許出不許進；周虎帶二營在兩側(cè)架起機槍警戒，見著搶道、搶老百姓東西的散兵，先朝天鳴槍，再不聽，直接攔！就說奉城防司令部臨時調(diào)度，雨花臺的弟兄在這兒守著，誰壞規(guī)矩，就是跟補充團過不去！”

王奎眼神一凜——補充團二營在雨花臺的狠勁他見過，頂著日軍的炮火守了三天，沒退一步，現(xiàn)在讓他們架機槍攔人，沒人敢真的硬闖。但他還是顧慮：“李勝的傷……”

“傷了也得上！”陸銘凡聲音陡然提高，“你去告訴李勝，雨花臺的弟兄沒白死，咱們得讓活著的走出去！軍餉拿了，陣地丟了，總得做點對得起良心的事！”這點傷算什么？雨花臺失守的消息一旦傳開，城里只會更亂，他們必須搶在潰兵潮涌來前，把挹江門堵成“安全閘”。

王奎點頭：“好！我這就去找李勝！”

剛出門，就撞見李勝挎著步槍走來，繃帶滲著血絲，卻腰桿挺直：“團長，聽說雨花臺丟了？讓我去挹江門！我?guī)ФI的弟兄，保證沒人敢亂擠！”他是個急性子，早從通信兵嘴里聽到了消息，主動找來了。

陸銘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別硬拼，守住秩序就行。”

看著李勝和王奎帶著人匆匆離去，陸銘凡抓起望遠鏡，對身邊補充團一營營長趙栓柱喊：“趙栓柱，帶你的人跟我去下關(guān)碼頭！雨花臺沒守住，碼頭不能再亂，咱們得讓傷兵和弟兄們活著過江！”趙虎左臉一道刀疤，是雨花臺拼刺刀時留下的，聞言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團長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在碼頭搶船！”

出了指揮部，街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潰散的散兵——有的是從雨花臺撤下來的36師弟兄，有的是城西陣地退下來的，拖著槍，臉上滿是疲憊和慌亂。補充團的士兵跟在趙虎身后，步伐沉穩(wěn)，握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他們也是潰兵，但他們沒亂，因為兜里有軍餉，心里有氣性，更因為陸銘凡說過，“就算陣地丟了，也得像個軍人一樣撤退”。

陸銘凡拽住一個跑過的36師士兵，厲聲問：“下關(guān)碼頭的渡船呢？誰在管？”

那士兵哭喪著臉：“碼、碼頭亂著呢！有人聽說雨花臺丟了，都在搶船，船老板被打了，躺在地上不動了！”

陸銘凡心里一沉，果然，雨花臺失守成了壓垮秩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快步往碼頭趕，沿途對趙虎吩咐：“讓你的人分頭找木船，漁船、貨船，能浮起來的都劃到碼頭！告訴船老板，軍餉按價給，要是有人敢搶，直接抓！”

趕到下關(guān)碼頭，景象比預(yù)想的更糟。三艘渡船旁，幾個不同番號的軍官正圍著船老大的尸體爭執(zhí)，有人已拔槍對準了同伴。江風(fēng)卷著血腥味和腥味吹過來，陸銘凡一眼就看到江面上飄著幾只翻船，其中一只的船舷上，掛著件熟悉的補充團軍裝——是三天前從雨花臺撤下來時，落在江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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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把槍放下！”陸銘凡大喝，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身后補充團一營的士兵立刻端槍對準他們，槍口穩(wěn)穩(wěn)瞄準——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眼里的殺氣讓爭執(zhí)的軍官們渾身一僵。有人斜眼打量，見是補充團的軍裝，不屑地嚷嚷：“補充團的？雨花臺都快丟了，還來管閑事？我們是51師的！”

陸銘凡沒動怒，只是指了指江面上的軍裝，又指了指趙虎臉上的疤：“我是陸銘凡，補充團團長。在雨花臺，我六百弟兄埋在那兒；我這營長，臉上的疤是拼刺刀留的；我這團，上周剛領(lǐng)了三個月軍餉，沒欠餉、沒逃兵，實打?qū)嵤剡^陣地！你們51師是主力，更該懂——陣地丟了可以再奪，要是人心亂了，誰都活不了！現(xiàn)在，按秩序來，傷兵先過江！”

那幾個51師的軍官愣了愣——補充團在雨花臺的硬仗傳遍了守軍，再看眼前士兵眼里的沉痛和堅定，沒人再敢吭聲，慢慢放下了槍。

“按秩序來！”陸銘凡指著渡船，“第一批裝老百姓，老人，婦女，兒童優(yōu)先；第二批裝傷??；第三批裝非戰(zhàn)斗人員！趙栓柱，設(shè)卡登記，誰敢插隊，直接扣下！”

剛安排妥當(dāng)，通信兵就跑過來，臉色慘白：“陸、陸團長！挹江門……出事了！雨花臺即將失守的消息傳開，潰兵越來越多，周營長的機槍沒敢開火，弟兄們快頂不住了！”

陸銘凡心猛地一揪——雨花臺失守的沖擊力比他想的還大。他看向碼頭剛穩(wěn)住的隊伍，又想起挹江門的李勝和王奎，指尖狠狠掐緊大腿。去挹江門，碼頭可能再亂；不去，挹江門一破，就是萬劫不復(fù)。

江風(fēng)更急，城西的火光越來越亮，甚至能隱約聽到日軍的叫喊聲。陸銘凡深吸一口氣，對趙虎說：“你留下，按規(guī)矩調(diào)度！告訴弟兄們，雨花臺的弟兄看著呢，咱們得讓更多人活著出去！我去挹江門！”

抓起步槍往城門方向跑，遠遠就聽見李勝的吼聲：“雨花臺的弟兄沒慫！今天這城門，誰也別想亂闖！”接著是潰兵的起哄聲和推搡聲。陸銘凡跑得更快了——他知道，王奎、李勝，還有那些從雨花臺下來的弟兄，都在等他。哪怕多撐一秒，多讓一個人活著過江，這場艱難的抉擇，就不算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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