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子?!标戙懛驳穆曇魩е鴫阂值呐?,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戰場上,“你們用重炮炸平民區,用火焰噴射器燒我們的弟兄,用刺刀挑殺老人和孩子——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皇軍武運’?這就是你們標榜的‘文明之師’?”
日軍陣地里一片寂靜,連炮火聲都停了。岡部中將正在臨時指揮部里查看地圖,聽到喇叭里的聲音,猛地抬起頭,眼神陰鷙:“八嘎!他想干什么?”
“你們不是想把徐州燒成白地嗎?”陸銘凡繼續喊,聲音越來越響,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你們不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里嗎?好!我今天把話放在這——黃河大堤離徐州城,只有六十里!我獨立師還有三個工兵連,手里有足夠的炸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日軍的陣地,一字一句地加重語氣:“你們要是再敢往前一步,再敢傷害一個中國平民,我就下令,炸了黃河大堤!”
這話一出,坑道里的百姓瞬間安靜,隨即有人紅了眼——裹在身上的軍毯還帶著士兵的體溫,手里的干糧袋里塞著半塊肥皂,他們知道,陸師長和弟兄們是把能給的都給了他們,是在拿命護著他們活下去。日軍陣地上更是一片騷動,幾個士兵甚至往后退了兩步,誰都清楚,黃河水一旦決堤,徐州周邊百里都會變成澤國。
“你們喜歡焦土?那我就讓你們嘗嘗真正的‘焦土’!”陸銘凡的聲音帶著冷笑,“黃河水漫過來,你們的機械化部隊會陷在泥里,你們的重炮會被沖走,你們的補給線會斷得一干二凈!到時候,你們就算贏了,也只能在水里泡著,等著被餓死、凍死!”
“我給你們最后一個機會。”他的聲音緩和了些,卻依舊帶著威嚴,“停止焦土進攻,撤出徐州外圍三十里,給百姓讓一條撤往國統區的路。否則,八月十日黎明,你們聽到的不是槍聲,是黃河大堤被炸的巨響!”
說完,他放下話筒,朝著周正使了個眼色。周正立刻帶著弟兄們掩護他撤回坑道。
剛進指揮部,劉成就臉色蒼白地跑了進來,手里攥著一份皺巴巴的電報,手還在發抖。
“師座……軍委會回電了!”
陸銘凡心里一沉,快步走過去接過電報,就著油燈的微光細看。電報上的字跡工整,卻透著冰冷的強硬:“黃河大堤關乎豫皖蘇三省數千萬百姓生計,乃國之命脈,不可輕動!獨立師身為國軍精銳,需繼續堅守徐州,牽制日軍主力,為武漢會戰部署爭取更多時間,不得擅自提‘炸堤’之議,更不得輕言突圍!委員長手諭,違者軍法處置!”
“砰!”陸銘凡一拳砸在桌案上,油燈被震得劇烈搖晃,燈油灑出來,在電報紙上暈開一片黑漬。“糊涂!”他低吼,眼底滿是怒火與無奈,“他們在武漢享著安穩,怎知徐州百姓正被日軍屠戮?怎知弟兄們快撐不住了!”
趙承業湊過來看清電報內容,臉色也變了:“師座,這……這是死命令啊!要是抗命,您會被軍法處置的!”
“軍法處置?”陸銘凡冷笑一聲,把電報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我陸銘凡帶兵打仗,不是為了保自己的烏紗帽,是為了護著百姓活下去!軍委會不讓炸堤,我本就沒真打算炸——可他們讓我們繼續堅守,難道要讓弟兄們和百姓一起死在徐州?”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看向眾人:“劉成,回電給軍委會,就說我獨立師‘遵令堅守’,定會牽制日軍,絕不讓其輕易推進?!?/p>
劉成一愣:“師座,您這是……”
“放心。”陸銘凡眼神堅定,“表面上答應,暗地里加快百姓撤離和突圍準備。等軍委會和日軍反應過來,百姓早就到國統區了,我們也能從云龍湖撤出去——到時候,要殺要剮,我一個人擔著!”
——而此刻,陳昭明已經在坑道核心區組織好了第一批百姓:白發蒼蒼的老人裹著士兵的藍布棉襖,懷里揣著方大華分發的干糧;四五歲的孩子被母親抱在懷里,身上裹著軍毯,小手還攥著半塊肥皂;1旅的士兵牽著老人的手,耐心地叮囑著“路上慢點,跟著隊伍別掉隊”。趙虎帶著工兵連,把日軍埋的地雷一個個挖出來,手心被碎石磨出了血,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孫建國的3旅士兵守在側翼,重機槍架在斷墻上,警惕地盯著日軍的方向,槍托上還沾著之前戰斗的血漬。
坑道里,李若曦迎上來,輕輕握住陸銘凡的手。他的手冰涼,卻很有力?!般懛玻彼曇魩е煅?,卻又帶著驕傲,“我剛才看到陳旅長帶百姓走了,張大娘抱著孩子,裹著咱們弟兄的軍毯,一個勁地說‘謝謝陸師長?!?/p>
“這是我們該做的?!标戙懛残α诵?,眼底的血絲淡了些,“方大華那邊怎么樣?物資都分完了嗎?別讓弟兄們凍著,咱們還得突圍呢?!?/p>
“分完了!”方大華剛好走過來,擦了擦額頭的汗,“庫房里的棉衣、毯子全部分給百姓了,弟兄們留著的都是身上穿的,還有保障戰斗的口糧。
而在日軍臨時指揮部里,岡部中將把望遠鏡摔在地上,臉色鐵青?!鞍烁?!陸銘凡這個瘋子!他真的敢炸黃河大堤?”
騰田智也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將軍閣下,不能賭!黃河大堤要是真的被炸了,我們的補給線就斷了,而且大本營那邊也會問責……不如先暫停進攻,向上級請示?”
岡部咬著牙,眼神陰鷙地看向徐州城的方向——他能看到城南百姓的隊伍在緩慢移動,老人裹著臃腫的棉襖,孩子裹著軍毯,獨立師的士兵走在隊伍兩側,像一道屏障。他不敢下令開火,怕真的逼急了陸銘凡,更怕這“屠殺平民”的罪名傳到西方記者耳朵里。“傳我命令!”他低吼,“暫停焦土進攻,所有部隊后撤五里,嚴密監視獨立師動向!立刻向大本營發報,請示下一步行動!”
“哈依!”
八月十日的上午,徐州戰場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平靜。沒有炮火,沒有槍聲,只有風卷著硝煙,在廢墟上空盤旋。陳昭明帶著第二批百姓出發了,這次是婦女和輕傷員,有人懷里抱著分到的紗布,有人手里攥著肥皂,2旅的士兵走在隊伍兩側,時不時幫老人扶扶棉襖,幫孩子緊緊軍毯;孫建國的3旅在城北與日軍對峙,誰都沒有先開槍,空氣中彌漫著緊繃的平靜,卻透著一股“誰也別想傷害百姓”的狠勁。
蘇晚握著戰地日記,筆尖飛快地寫著,淚水落在紙上,暈開了字跡:“民國二十七年八月十日,師長陸銘凡以炸黃河大堤相脅,逼停日軍進攻。他讓軍需處把除軍用必需品外的物資全部分給百姓,弟兄們主動拿出棉襖、軍毯、毛巾,甚至半塊肥皂。張大娘抱著裹著軍毯的孩子,說‘這是救命的暖衣’。原來,軍人的守護,從來不是只在戰場上——他們把能給的都給了百姓,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我們。這就是中國的軍人,這就是獨立師的魂?!?/p>
夜色降臨時,最后一批百姓也撤離了徐州城,由李廣生的攻堅團護送著,朝著國統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