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帶著工兵班,在鐵絲網(wǎng)外的反坦克壕邊蜷著身子。壕溝里的積水沒過腳踝,混著前夜的血污泛著黑紅色,尖刺鋼軌的頂端還掛著半片日軍軍裝,風一吹就“嘩啦”作響。他手里攥著“土洋結(jié)合”的炸藥包,TNT的苦味混著硫磺的辛辣鉆進鼻腔,嗆得他不停咳嗽,指縫里的硝石粉被汗水浸成黑泥。遠處霧里傳來日軍崗哨的皮鞋聲,老黃趕緊按住身邊的小馬——這孩子才十七,是從安徽逃來的難民,昨天還攥著半塊麥餅跟他說“班長,俺炸完鬼子就回家種麥子”。
“來了!”陳武的聲音從霧里鉆出來,尖兵組的人影在麥稈間晃動,每個人身上都沾著焦黑的草木灰。老黃趕緊揮手,指了指壕溝內(nèi)側(cè)的隱蔽坑——那是工兵班用刺刀挖了兩個時辰的土坑,只能勉強蜷住十幾個人,坑壁上還留著指甲摳過的痕跡。
“快進坑!”老黃拽著小馬往坑里塞,剛把陳武拉進來,就聽見“嗡”的一聲——是日軍的九二式重機槍,子彈擦著坑沿飛過,把土層打得簌簌往下掉。一個尖兵沒來得及躲,子彈從他肩胛骨穿過去,帶著血珠釘進對面的土坡里,他悶哼一聲倒在坑邊,手還死死抓著陳武的褲腿:“陳哥……別管俺,炸鐵絲網(wǎng)……”
老黃掏出用油紙裹著的圖紙,在膝蓋上展開時,圖紙邊角都被汗水泡軟了。“鐵絲網(wǎng)三層,最外層刺鐵絲纏了倒鉤,中間是通電的細鐵絲——俺們摸過,電壓能電死牛,最里層裹著鐵皮,土炸藥炸不動,得用TNT。”他手指在圖紙上的“暗堡”標記處重重按了按,聲音發(fā)顫,“剛才偵查時漏了,壕溝拐角有個混凝土暗堡,里面至少兩挺歪把子,槍口正對著咱們的必經(jīng)路。”
“俺去看看!”陳武剛要探身,就被老黃按住。暗堡的機槍突然“突突突”響起來,一顆子彈擦著陳武的耳朵飛過,在坑壁上鑿出個小土坑,滾燙的碎土濺在他脖子上。坑外的一個工兵沒來得及縮頭,子彈從他太陽穴穿過去,鮮血瞬間噴在坑壁上,順著土縫往下流,在積水里暈開一團紅霧。
“俺去炸暗堡!”小李突然從人群里站起來,他的軍帽早就丟了,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滲血。他從懷里掏出個磨得發(fā)亮的小木牌,上面用刀刻著“李建國”三個字,背面還歪歪扭扭寫著“四川瀘州人”,塞給老黃時,手指都在抖:“班長,俺要是沒回來,就把這個寄給俺爹,說俺沒給他丟臉——俺爹說,川軍的娃,死也得死在鬼子跟前。”
小李解下綁腿,把炸藥包牢牢捆在腰間,又從靴筒里摸出把短刀——那是他從滕縣鬼子尸體上撿的,刀鞘上還刻著櫻花。他爬出土坑時,積水順著褲腳往下滴,剛要往暗堡爬,就聽見“轟隆”一聲,日軍的迫擊炮落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氣浪把他掀飛出去,嘴角立刻溢出血來。
“小李!”老黃想沖出去,被陳武死死按住。小李掙扎著爬起來,肋骨斷了兩根,每走一步都疼得咧嘴,卻還是拖著腿往暗堡挪。暗堡里的日軍發(fā)現(xiàn)了他,機槍子彈像雨點似的掃過來,小李的左腿被打中,血順著褲管往下流,在地上拖出一道紅痕。他咬著牙,從懷里摸出顆手雷,拉燃引線往暗堡射擊孔里扔——“砰”的一聲,射擊孔里的機槍停了,可沒等他喘口氣,暗堡側(cè)面突然沖出個日軍士兵,舉著刺刀往他胸口扎。
“狗日的!”小李側(cè)身躲開,短刀往日軍肚子里捅,可對方也瘋了,抱著小李往尖刺鋼軌上撞。小李的后背被鋼軌劃開個大口子,皮肉翻卷著露出來,他卻死死攥著炸藥包的導(dǎo)火索,往暗堡門口爬。離暗堡還有兩步時,暗堡里又扔出顆手雷,小李猛地撲上去,用身體擋住手雷——“轟隆”一聲,手雷在他身下爆炸,暗堡的門被氣浪掀飛,碎石和血肉濺得滿地都是。
老黃趴在坑里,看著小李的小木牌從懷里滑出來,落在血水里,眼淚混著泥水往下掉。他突然抓起身邊的炸藥包,對工兵班喊:“跟俺上!給小李報仇!”小馬第一個站起來,手里攥著把工兵鏟,剛要爬出土坑,就看見霧里沖過來三輛日軍摩托車,車斗里架著歪把子機槍,“噠噠噠”的子彈掃過壕溝,小馬的胸口被打穿個洞,他倒在坑里時,還攥著老黃的衣角:“班長……麥子……還沒種……”
“炸鐵絲網(wǎng)!快!”陳武紅著眼,用湯姆遜對著摩托車掃射,子彈打在車斗上濺起火星。老黃帶著剩下的五個工兵,抱著炸藥包往鐵絲網(wǎng)沖。最前面的老周剛要把炸藥包塞進鐵絲間隙,就聽見“嗤啦”一聲——日軍的火焰噴射器從霧里探出來,一道火舌瞬間舔舐過鐵絲網(wǎng),老周的軍裝立刻燒起來,他像個火球似的在地上打滾,卻還抓著炸藥包往鐵絲網(wǎng)推:“炸……炸了它!”
火浪裹著焦糊味撲過來,老黃的眉毛被燎掉一半,他咬著牙,把TNT炸藥包往最里層的鐵皮網(wǎng)下塞。剛要拉燃導(dǎo)火索,就看見森川伊之助帶著第1聯(lián)隊的炮兵沖過來——這些炮兵沒扛炮栓,反而每人舉著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槍,有的還綁著炸藥包,嘴里喊著“玉碎!為天皇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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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日軍傷兵拖著斷腿爬過來,懷里抱著個炸藥箱,剛要拉燃導(dǎo)火索,陳武撲過去一腳把他踹開,湯姆遜的子彈打在炸藥箱上,卻沒引爆——那里面全是實彈。日軍傷兵瘋了,抱著陳武的腿往尖刺鋼軌上滾,陳武的褲腿被鋼軌劃開,小腿上頓時血肉模糊,他咬牙抽出腰間的匕首,往日軍傷兵的脖子上劃:“狗日的,拉俺墊背?”
“神槍手!壓制!”陳武吼著,嗓子都啞了。李二狗的槍聲從土坡方向傳來,沖在最前面的日軍士兵一個個倒下,可后面的人還在往前涌,有的甚至踩著同伴的尸體沖。一個日軍少尉舉著指揮刀,喊著“支那人去死”,往老黃的方向撲,老黃沒躲,炸藥包往他懷里一塞,拉燃導(dǎo)火索:“一起死!”
“轟隆”一聲,炸藥包在兩人中間爆炸,老黃被氣浪掀飛出去,重重摔在鐵絲網(wǎng)邊,肋骨斷了好幾根,嘴里吐著血沫。他看見陳武還在跟日軍拼殺,湯姆遜的子彈已經(jīng)打完了,正用槍托砸日軍的頭;看見小馬的尸體被日軍的軍刀挑起來,扔到尖刺鋼軌上;看見工兵班的最后一個士兵老鄭,抱著炸藥包沖進日軍人群,拉燃導(dǎo)火索喊著“俺們川軍沒孬種!”——然后就是一聲巨響,什么都看不見了。
“老黃!”張耀明帶著主力部隊沖過來時,老黃正趴在地上,手還在往鐵絲網(wǎng)的方向伸。張耀明趕緊跪下來,把他抱在懷里,老黃的胸口有個碗大的傷口,血順著指縫往下流。他抓著張耀明的胳膊,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團……團長……鐵……鐵皮網(wǎng)……炸了……別讓……弟兄們……白死……”
張耀明低頭,看見老黃的手里攥著半塊麥餅——那是小馬昨天給他的,還沒來得及吃。老黃的眼睛慢慢閉上,頭歪在張耀明懷里,懷里的圖紙還緊緊貼著胸口,上面的“暗堡”標記被血浸透,變成了黑紅色。
“沖啊!”張耀明把老黃輕輕放在地上,拔出勃朗寧手槍,對著日軍的方向開槍。主力部隊的士兵們像潮水般沖向鐵絲網(wǎng)缺口,有的士兵被日軍的刺刀扎中,卻還死死抱著對方往炸藥包上撞;有的士兵炸斷了胳膊,用另一只手扔手雷;川軍老兵的肚子被劃開,腸子流出來,他卻把腸子塞回肚子里,用綁腿纏緊,繼續(xù)往前沖:“俺們滕縣沒輸過!今天也不能輸!”
森川伊之助看著越來越近的中國士兵,紅著眼吼道:“把炮彈堆起來!引爆!跟他們同歸于盡!”幾個日軍士兵抱著炮彈往缺口處堆,剛要拉燃導(dǎo)火索,李二狗的子彈就打穿了他們的腦袋。森川伊之助瘋了,自己抱起一顆150mm榴彈,想往人群里扔,陳武沖過去,用斷了的槍托砸在他的頭上,榴彈掉在地上,滾到日軍人群里——“轟隆”一聲,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霧慢慢散了些,陽光照在戰(zhàn)場上,鐵絲網(wǎng)邊堆滿了尸體,有的是中國士兵,有的是日軍,尖刺鋼軌上掛著碎肉和布條,反坦克壕里的積水已經(jīng)變成了血紅色,飄著炸藥包的殘片和士兵的遺物——小李的小木牌、小馬的工兵鏟、老周的半塊干糧。老黃的尸體旁,工兵班的十二個人,只剩下三個還在喘氣,每個人身上都帶著至少三處傷,卻還攥著炸藥包的殘片,盯著日軍陣地的方向。
張耀明站在鐵絲網(wǎng)缺口處,看著身邊倒下的弟兄,手里的勃朗寧手槍已經(jīng)打空了子彈。他撿起地上的一把刺刀,對剩下的士兵喊:“跟俺沖!炸了鬼子的炮位!為弟兄們報仇!”士兵們齊聲應(yīng)和,聲音震得霧都在顫,他們踩著同伴的尸體,往日軍重炮陣地的方向沖去,身后是滿地的血和火,身前是更殘酷的廝殺——可沒人回頭,因為他們知道,只要多往前一步,就能離勝利近一步,就能讓小李、小馬、老黃這些弟兄,死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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