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臺兒莊的斷墻,把彈孔累累的城墻染成金紅色。街上飄著百姓送來的白面饅頭香,卻壓不住戰壕里還沒散盡的血腥氣——那是近二十天拼殺里,三千多弟兄的血浸進泥土里的味道。城門口新立的木牌上,密密麻麻刻著陣亡士兵的名字,有的字跡被晨露打濕,暈成一片模糊的紅,像極了他們倒下時濺在地上的血。
陸銘凡剛蹲在戰壕邊擦完戰刀,趙承業就捧著套新軍裝跑過來,軍裝上的銅紐扣亮得晃眼,他卻聲音發顫:“旅長,戰區的授勛隊伍到了……還有南京國民政府派來的專員!可咱們清點完,能站著列隊的,就剩五百一十六個弟兄了。”
陸銘凡指尖一頓,戰刀上的血漬還沒擦干凈,映著他眼底的紅。他想起彭村突圍時,為了護著野戰醫院的傷員,一排全排三十個弟兄抱著炸藥包往日軍坦克底下鉆,最后只抬回來三具殘缺的尸體;想起獐山爭奪戰,十六歲的士兵被鬼子刺刀捅穿肚子,還死死拽著對方的綁腿,喊著“別讓他跑了”;想起南洛炸碉堡,四個工兵連人帶炸藥撲上去,最后只有硝煙里飄著的半塊軍牌,能證明他們來過。這些名字,此刻都該刻在城門口的木牌上,卻再也聽不到他們喊“旅長”的聲音。
授勛的高臺搭在南門廣場,紅綢橫幅上“第五戰區臺兒莊大捷表彰大會”的字格外醒目,兩側插著的國旗與軍旗在風里獵獵作響——這是按照國民政府通電里的要求布置的,電報里說“需彰顯國軍威儀,以振全國民心”。孫連仲將軍站在臺上,身前擺著一份燙金封面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嘉獎令》,那是1938年4月7日從南京用專機送來的,封皮上“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朱紅大印鮮紅刺眼。他目光掃過臺下的隊伍時,喉結動了動:五百多人的隊伍,軍裝顏色雜得像拼湊的補丁,有的胳膊吊在胸前,有的拄著斷槍當拐杖,還有的臉上纏著繃帶,只露出一雙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像極了他當年在長城抗戰時見過的老兵。
“奉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民國二十七年四月七日令(軍字第158號),宣讀嘉獎電!”南京來的專員走上前,展開泛黃的電報紙,聲音透過鐵皮喇叭傳遍廣場,與遠處運河的水聲交織在一起。“臺兒莊一役,我軍將士浴血奮戰,迭挫兇鋒,殲敵精銳瀨谷支隊、坂本支隊、福榮真平等主力逾萬,毀敵坦克裝甲車二十余輛、火炮五十余門,粉碎敵‘三月亡華’之狂妄企圖,提振全國抗戰士氣,殊堪嘉尚!
茲特嘉獎如下:
一、授予第二集團軍‘鐵軍’榮譽稱號,集團軍總司令孫連仲晉授上將軍銜,賞青天白日勛章;
二、授予第二十軍團‘忠勇勁旅’榮譽稱號,軍團長湯恩伯晉授中將軍銜;
三、授予國民革命軍獨立旅‘抗日先鋒旅’榮譽稱號,旅長陸銘凡由少將晉授中將軍銜,頒授青天白日勛章,所屬官兵各晉一級軍銜,陣亡者追贈‘抗日烈士’稱號;
四、追授李勝等兩百一十三名官兵‘抗日烈士’稱號,李勝由上校追晉陸軍少將,其余陣亡官兵各晉一級軍銜,其家屬由軍政部按月發放撫恤金,子女入學由教育部統籌安排……”
這通嘉獎令,前幾日已在《中央日報》《大公報》等官方報紙全文刊登,街頭巷尾的百姓都能背出幾句,可此刻在臺兒莊的戰場上念出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士兵心上。孫建國站在隊伍前排,懷里揣著李勝的照片,指腹反復摩挲著照片上李勝抱著兒子的笑臉——他永遠記得,李勝中刀后,還撐著最后一口氣扣動扳機,鮮血濺在他臉上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別讓鬼子跑了”。現在,李勝從團長追晉少將,可他再也看不到這枚追授的勛章了。隊伍里有人開始抽氣,一個斷了右手的老兵,用左手攥緊步槍,槍托上刻著的“保家”二字,被淚水浸得模糊。
授勛環節嚴格按照《國民政府勛章條例》的規制進行。陸銘凡走上高臺,孫連仲將軍親自為他佩戴青天白日勛章——這枚勛章的綬帶為深藍色,綴有銀質五角星,章體正面刻有“青天白日”圖案,與真實歷史中該勛章的形制完全一致。按照流程,孫連仲還遞給他一份燙金的《授勛證書》,證書編號“勛字第327號”,上面寫道:“陸銘凡于臺兒莊會戰中,指揮獨立旅轉戰彭村、獐山、南洛、泥溝等地,殲敵三千余,奪占敵彈藥庫,切斷敵補給線,戰功卓著,特頒此章,以資嘉獎。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民國二十七年四月七日”,落款處蓋有委員長蔣介石的朱紅印章。
陸銘凡接過證書,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勛章,他的目光掃過臺下五百多雙眼睛說到,“這枚勛章它屬于李勝、屬于張鐵山、屬于所有為臺兒莊流血的弟兄!我們活著的人,要接著打鬼子,直到把他們趕出中國!”
臺下的掌聲稀稀拉拉,卻帶著一股子拼盡全力的狠勁。這時,幾個百姓抬著一塊牌匾走過來,上面刻著“民族脊梁”四個大字,是臺兒莊商會聯合百姓連夜趕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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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結束后,南京專員拉著陸銘凡的手,遞給他一份4月8日的《中央日報》,頭版頭條是“臺兒莊大捷:我軍殲敵萬五,振我軍威”,旁邊配著獨立旅士兵沖鋒的照片——那是戰地記者在南洛戰斗時拍的,照片里,林銳正抱著炸藥包往坦克底下鉆,背景是硝煙彌漫的戰場。“委員長特意囑咐,要將你們的事跡編入《抗戰英雄傳》,印發全國各部隊學習。”專員說,“軍政部已調撥步槍五百支、迫擊炮十門、子彈十萬發,下周即可運抵,補充獨立旅建制,近期不按排你們參戰。”
陸銘凡接過報紙,抬頭看向遠處,幾個百姓正幫著士兵收斂遺體,按照國民政府《陣亡將士安葬條例》,這些陣亡士兵的遺體將被集中安葬于臺兒莊東郊,修建“抗日將士公墓”,墓碑上刻有姓名、籍貫、軍銜及陣亡日期,讓后人永遠記得他們的付出。
當天下午,徐州城內的商家都掛起了“慶祝臺兒莊大捷”的橫幅,此時的南京、武漢、重慶等地,百姓自發組織游行,鞭炮聲此起彼伏,海外華僑也紛紛捐款捐物——通訊兵送來的電報里說,新加坡華僑籌募委員會捐了兩百輛卡車的物資,舊金山華僑救國聯合會捐了五十萬法幣,這些錢物將優先補給獨立旅等功勛部隊。
夜色漸深,廣場上的火把亮起來。五百多弟兄圍坐在一起,孫建國拿出李勝的追授少將證書,給新補充的娃娃兵看;林銳胳膊上的傷還沒好;趙剛抱著迫擊炮,跟幾個兵說“下次打鬼子炮位,得再近五十米,準頭才夠”。百姓們也圍過來,有的幫士兵縫補軍裝,有的燒熱水,火把的光映在每個人臉上,有笑,有淚,卻都透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
陸銘凡站在圈外,看著這一幕。這些人,是扛著槍的士兵,是種著田的百姓,是不懂報紙上“民族英雄”的普通人,可就是他們,在斷墻殘垣里守住了希望,在炮火硝煙里扛住了日子。晚風卷著遠處運河的水聲,也卷著弟兄們低聲的交談,沒有轟轟烈烈,只有一句“接著打”,一句“好好活”,卻比任何口號都更有力量——因為他們知道,只要還能端起槍,只要還能往前走,那些倒下的弟兄,就不算白死;這片土地,就不會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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