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剛散,三條蜿蜒的隊伍正踩著泥濘前行——陸銘凡帶領的補充團殘部,經過兩天收攏已擴至300多人,按作戰序列正式編為三營:趙虎任一營營長,與周正的機槍班負責前鋒警戒,扛著從南京城頭拆來的重機槍走在最前;林銳任二營營長,與153旅機槍連班長張振邦共同帶領二營,護著中間的傷員和物資,張振邦正逐個檢查士兵手里的武器,大多是老套筒、斷刺刀;李勝任三營營長,作為補充團資深軍官,他讓三營士兵每隔五十步設一個警戒哨,南京保衛戰中側翼遇襲的教訓,他一刻沒忘。
“陸長官,一營有個弟兄沒撐住!”趙虎策馬回來報信,聲音帶著哽咽,身后兩個士兵抬著一副簡易擔架,上面蓋著塊褪色的灰布,底下是昨晚因傷口感染離世的小兵陳石頭——南京撤退時跟著隊伍跑了半個月,昨天還說“到九江就能見著爹娘”。陸銘凡勒住馬,翻身下馬時,又有三營士兵來報:“三營還有兩個重傷弟兄沒氣了,一個是原補充團的,一個是153旅的,都是咳血咳得厲害……”
隊伍瞬間靜了下來。陸銘凡走到擔架旁,李若曦已掀開灰布,小心地把陳石頭圓睜的眼睛合上,又將他手里攥著的半塊紅薯塞進他懷里——那是昨天林銳分給的,他沒舍得吃。“找塊平坦的地方,挖坑,立碑。”陸銘凡的聲音沙啞,趙虎立刻帶一營士兵在山坡上找了片松樹林,周正和張振邦帶著二營十幾個士兵用刺刀、斷槍挖坑,泥土里還沾著未化的霜粒。
李若曦從衛生包里掏出僅有的三塊干凈布條,分別蓋在三個犧牲士兵的臉上,又把王強營長生前用過的半面軍旗碎片撕成三份,墊在他們身下——那面軍旗是南京陷落后從城頭搶出來的,邊緣還留著彈孔。“他們都是好弟兄,不能就這么埋在野地里。”李若曦紅著眼眶,幫士兵們把犧牲者的軍裝整理平整,哪怕有的軍裝破得露著棉絮。
坑挖好時,太陽已升到半空。四個士兵一組,小心翼翼地將遺體抬進坑中,陸銘凡彎腰把三塊用炭筆寫了名字的木牌插進土里:“陳石頭,補充團一營小兵,1921年生,河南人”“劉鐵,153旅機槍連士兵,1918年生,山東人”“吳小栓,補充團三營士兵,1920年生,湖北人”。
“全體都有,立正!敬禮!”陸銘凡率先舉起右手,300多個士兵齊刷刷地抬手,哪怕有的士兵只剩一只胳膊,也用僅有的手撐著斷槍致敬。風穿過松樹林,帶著嗚咽聲,李勝哽咽著開口:“弟兄們,咱們今天把他們埋在這兒,是讓他們看著咱們去九江,去武漢,把鬼子趕出去!等打贏了,咱們再回來接他們回家!”
“接他們回家!”士兵們的喊聲震得松枝上的霜粒往下掉,趙虎攥著重機槍的槍管,指節發白——陳石頭昨天還幫他擦過這挺槍,說“趙營長,到了九江俺也想扛機槍打鬼子”。林銳和王奎蹲在木牌旁,用石頭把土壓實,王奎掏出腰間的酒壺,倒了三小杯酒灑在墳前:“都是好漢子,下輩子咱還一起打鬼子。”
默哀過后,隊伍重新出發,每個人的腳步都比之前更沉,卻也更堅定。沒走兩里地,趙虎又回來報信:“陸長官,一營有十幾個弟兄走不動了!”他身后跟著兩個攙扶傷員的士兵——一個左臂吊在胸前,一個左腿用樹枝固定著,褲腿滲著暗紅的血。陸銘凡放眼望去,隊伍里隨處可見這樣的景象:近40個傷員有的拄著斷槍桿,有的互相攙扶,多數人穿著破爛的軍裝,有的甚至裹著百姓給的藍布衫,腳上的草鞋磨穿了底,在泥路上留下帶血的腳印。
李若曦從二營隊伍快步趕來,灰布衛生服的下擺沾著草屑,她手里攥著個快空了的藥包:“陸長官,傷員太多了,有37個,其中12個傷口化膿,像老趙那樣腿傷嚴重的有8個,再趕路會出人命。”她遞過一張布條,上面用炭筆寫著傷員名單,每個名字后面都畫著簡單的傷標,“咱們只剩最后一小包磺胺粉,草藥也快挖完了,連清洗傷口的干凈水都難找。”
陸銘凡皺起眉,剛想開口,林銳帶著原補充團3連的幾個老兵走過來,他手里拿著半塊發霉的玉米餅,遞給身邊一個臉色發白的一營小兵:“弟兄們撐得太苦了,這三天頓頓喝野菜稀粥,昨天搶鬼子糧站只拿到兩袋糙米,300多人分,每人每天只能吃小半碗。”他指了指三營末尾,幾個士兵坐在石頭上喘氣,眼里滿是疲憊,“有的弟兄夜里偷偷哭,想家里的爹娘,還有人說‘不如死在南京,省得遭這份罪’。”
“不能讓弟兄們垮了!”陸銘凡走到隊伍中間,從懷里掏出那塊王強犧牲時留下的彈殼——補充團1營營長王強在雨花臺戰死時,手里還攥著這枚彈殼,“王強營長、陳石頭、劉鐵、吳小栓,還有南京城里犧牲的弟兄們,都在看著咱們!咱們現在300多人,編為三營,只要到九江,就能有新槍、新糧,就能替他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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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李勝的三營警戒哨來報:“前面兩里地有個陳家村,隱約能看見炊煙!”陸銘凡眼睛一亮,立刻讓李勝帶三營兩個兵去探路,又讓李若曦統計各營重傷員名單,“能走的輕傷員跟著所屬營隊,重傷員必須找地方安置,絕不能丟下一個弟兄!”
半個時辰后,李勝帶著陳家村的陳老鄉回來,老人手里拎著一籃紅薯,眼里滿是心疼:“俺們村青壯年都去參軍了,只剩老弱婦孺,鬼子上個月來搶過糧,還好村里有五個地窖,都藏在柴房后面,干燥得很,能住人。”他指著遠處的村子,“俺已經跟村里的老伙計們說好,愿意幫著照看傷員!”
陸銘凡立刻下令分營安置傷員:趙虎帶一營守住村口警戒,林銳和張振邦幫二營把重傷員往地窖抬;李若曦和兩個衛生兵(收攏的原補充團衛生員)在地窖里鋪干草,把僅剩的磺胺粉分成八份,每份都包著字條,上面寫著換藥方法,“這是蒲公英煮水的方子,消炎管用,村里有不少,讓老鄉幫忙采”;林銳則帶著人給每個地窖留下半袋紅薯,“夠傷員們吃五天,等咱們到九江聯系上大部隊,就派隊伍來接你們”。
老趙被抬進最靠里的地窖,他腿上的膿血已經浸透了布條——這腿傷是南京撤退時被日軍炮彈炸的,當時沒來得及好好處理,如今腫得連褲子都穿不上。李若曦小心地給他清創,又用剩下的紗布層層纏緊:“老趙,你安心養傷,我留下三營的李小六陪你們——小六就擦破點皮,能幫著照看大伙,這是王強營長生前用的水壺,裝著煮好的草藥水,你拿著。”
李小六拄著斷槍桿走進來,他胳膊上的繃帶還沾著新鮮藥汁,卻笑得堅定:“陸長官,你們放心去九江,俺會看好老趙和各營弟兄,每天按李醫生說的換藥,絕不讓鬼子發現!”老趙從懷里掏出那塊磨亮的彈殼——這是他在雨花臺撿的,當時王強就在旁邊作戰,如今彈殼邊緣已被摸得光滑,他塞給陸銘凡:“陸長官,這彈殼您帶著,就當俺跟著您去武漢,跟著您殺鬼子,替王營長、替陳石頭他們報仇!”
其他地窖里,各營傷員也在和弟兄們告別。一營的陳二狗把家書交給身邊的戰友:“要是俺沒能等到你們來接,就把這信寄給俺媳婦,告訴她俺沒當逃兵,俺是為了打鬼子才留下的!”陳老鄉和幾個村民拎著熱水過來,手里還拿著縫補好的舊棉衣:“孩子們放心,俺們每天來送水、燒炕,保管讓傷員們好好養傷!”
安置完最后一個傷員,天已經擦黑。陸銘凡站在村口,望著五個藏在柴房后的地窖,又回頭望了望松樹林的方向——那里埋著三個年輕的弟兄。他攥著手里的三枚彈殼——王強的、老趙的,還有從陳石頭身上找到的半枚彈片,心里滿是沉重卻又堅定:“陳老鄉,小六,還有各位傷員弟兄,等著我們!等我們在武漢打跑鬼子,就來接你們回家,回南京!”
隊伍重新出發,300多人的三營隊伍現在少了37個重傷員和留守的李小六,卻比之前更整齊。劉成抱著修好的電臺從二營跑過來,臉上帶著喜色:“陸長官,聯系上九江的先頭部隊了!他們說在前面的落馬坡接應咱們,還準備了熱粥和新草鞋!”
陸銘凡點點頭,把彈殼和彈片貼身收好。趙虎帶一營扛著重機槍走在最前,槍托上的彈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仿佛還留著南京城頭的硝煙味;李勝帶三營在側翼警戒,每走一段就彎腰檢查地上的腳印,生怕留下痕跡引來鬼子;李若曦跟著二營整理藥包,心里盤算著到九江后要多領些磺胺粉和紗布,回來給老趙他們換藥;林銳和王奎走在隊伍中間,時不時說起王強在雨花臺帶領1營沖鋒、陳石頭幫二營抬傷員的模樣,各營弟兄的腳步也越來越快,踩在泥濘的山路上,發出整齊的聲響。
遠處的長江水隱約傳來聲響,像是在為這支三營隊伍伴奏,也像是在為松樹林里的忠魂送行。陸銘凡知道,前面的路還有很多艱難——可能會遇到鬼子的巡邏隊,可能會缺糧少藥,可能還會有弟兄犧牲,但只要這三營弟兄的心擰在一起,只要不忘記地窖里的老趙、留守的李小六,不忘記松樹林里長眠的弟兄們,就一定能走到九江,一定能在武漢會戰中,給鬼子狠狠一擊,為南京城死去的百姓,為所有犧牲的弟兄們,討回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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