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8日拂曉,許家洼地的晨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每吸一口都帶著刺骨的濕寒。300米外的日軍“桐部隊”陣地,只有探照燈的光柱在霧中晃出昏黃的暈圈,軍犬的吠聲被霧裹著,隔幾秒才悶悶地傳過來——像極了這頭鋼鐵巨獸的喘息。張耀明趴在土坡后,指節(jié)死死攥著望遠鏡,鏡筒上的露水順著虎口往下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他沒等信號彈——那玩意兒太顯眼,昨夜跟梁山河約定的是“反光鏡三閃”。磚窯頂?shù)睦相嵲绨讶哲姕y距儀的鏡片拆下來,此刻正對著土坡方向,一道微弱的銀光在霧中閃了三下,快得像流星。
“上!”張耀明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斬釘截鐵的狠勁。
“吳栓子拆引線,李凡帶三人組左翼警戒,剩下的跟我擋巡邏隊!”
陳武帶著尖兵組的30人,像30條游蛇般鉆進麥田。即將成熟的麥苗沒過胸口,露水瞬間浸透軍裝,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卻沒人敢擦——哪怕抬手的動作,都可能在霧里劃出痕跡。他攥著湯姆遜,手指扣在扳機護圈上,指腹的老繭蹭著冰冷的金屬,眼睛盯著前方50米處的三根竹竿——那是日軍的絆發(fā)信號彈,昨晚偵察時,老鄭用測距儀量過,間距正好10米,藏在麥壟間隙里,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小吳,李凡,槍栓別上膛,避免走火。”陳武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在吳栓子耳邊。吳栓子剛滿18歲,臉上還帶著沒褪盡的稚氣,手里的斷線鉗是今早剛領的,嶄新的鉗口閃著冷光,卻被他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李凡三十出頭,是滕縣下來的老兵,左胳膊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刀疤,是跟日軍拼刺刀時留下的,腰間別著個紅布包,里面是他娘親手縫的平安符,布角都磨得起毛了。
兩人分頭行動,李凡帶著警戒組往右側(cè)麥壟挪,腳步輕得像貓,槍托貼在腰側(cè),眼睛盯著霧里的動靜。陳武和吳栓子則趴在麥地里,一點一點往前挪,每動一下都要等日軍探照燈的光柱掃過去——那光柱每三分鐘掃一次麥田,每次停留十秒,他們的時間不多。
離竹竿還有10米時,陳武突然按住吳栓子的肩膀,指了指前方霧里——兩道黑影正往這邊走,皮鞋踩在麥田邊緣的土路上,發(fā)出“咔嗒咔嗒”的聲響,還夾雜著金屬碰撞聲。是日軍的巡邏兵,而且不止兩個,后面還跟著扛東西的士兵,輪廓在霧里看著像——火焰噴射器!
陳武的心臟猛地一縮。火焰噴射器是麥田的克星,一旦火舌噴過來,麥稈易燃,火浪會順著風勢蔓延,他們根本無處躲。他摸出腰間的短刀,用刀背輕輕敲了敲吳栓子的手背,比了個“撤”的手勢,可已經(jīng)晚了——巡邏兵的手電光突然掃過來,光柱像條亮蛇,鉆進麥壟,離他們只有三米遠。
“什么人?出來!”日軍巡邏兵的喊聲帶著警惕,手里的三八式步槍已經(jīng)對準麥田。扛火焰噴射器的士兵也停下腳步,噴嘴往下壓,對準了麥稈密集的地方——他們顯然發(fā)現(xiàn)了麥地里的動靜,只是沒看清人數(shù)。
李凡在右側(cè)麥壟里攥緊了槍。他知道不能等,一旦火焰噴射器開火,陳武和吳栓子就完了。他悄悄拉開槍栓,瞄準最前面的那個巡邏兵,手指扣在扳機上——可就在這時,霧里又傳來一陣狗吠,是日軍的軍犬,正往這邊跑,鼻子在地上嗅著,顯然是聞到了生人的氣味。
“開槍!”李凡低吼一聲,扣動扳機。“砰”的一聲,春田步槍的子彈穿透晨霧,正中最前面的巡邏兵胸口,那士兵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剩下的巡邏兵慌了,舉槍往麥田里亂射,子彈“嗖嗖”地穿過麥稈,濺起泥土。扛火焰噴射器的士兵也扣動了扳機,一道火舌瞬間舔舐過麥田邊緣,麥稈“噼啪”作響,火浪裹著濃煙撲面而來,燙得人皮膚發(fā)疼。
“快拆!”陳武吼著,一把推開吳栓子,自己舉著湯姆遜,對著沖過來的日軍掃射。“噠噠噠”的槍聲在霧里回蕩,子彈打在巡邏兵的鋼盔上,發(fā)出“鐺鐺”的脆響。李凡帶著警戒組沖了過來,子彈打完了就用槍托砸,一個日軍士兵舉著刺刀撲向李凡,他側(cè)身避開,左手抓住對方的胳膊,右手把槍托往對方下巴上砸,可沒注意身后還有個日軍——那士兵舉著刺刀,往李凡的后背捅了過去!
“李凡哥!”吳栓子的喊聲剛出口,李凡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一把抓住刺刀的槍管,往自己這邊拉。日軍士兵沒想到他會這么拼,踉蹌著往前撲,李凡趁機把對方往火焰噴射器的方向推——火舌正好噴過來,兩人瞬間被火裹住,李凡卻死死抱著日軍,不讓他掙脫,嘴里還喊著:“陳武!快!別管俺!”
火浪里傳來日軍的慘叫和李凡的怒吼,陳武的眼睛通紅,卻不敢分心。他拉著吳栓子,往第一根竹竿沖,吳栓子的手還在抖,斷線鉗好幾次沒夾住引線。“別慌!”陳武按住他的手,幫他把斷線鉗對準引線,“剪中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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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栓子深吸一口氣,用力剪斷引線,竹竿“嘩啦”一聲倒在麥地里。可剛要拆第二根,霧里又傳來更響的引擎聲——是日軍的“甲-301”巡邏車,車頂?shù)闹貦C槍已經(jīng)架好,“噠噠噠”的子彈掃過麥田,麥稈被打斷成片,火星濺到吳栓子的胳膊上,燙出個水泡。
“臥倒!”陳武撲過去,把吳栓子壓在身下,一顆子彈擦著吳栓子的頭皮飛過,打在土里,濺起的泥點落在他臉上。吳栓子的肩膀也被流彈擦中,血順著胳膊往下流,滲進軍裝里,可他還是抓起斷線鉗,咬著牙爬向第二根竹竿:“陳哥,俺能行!”
第二根引線剪斷時,巡邏車已經(jīng)開到麥田邊,日軍士兵從車上跳下來,舉著槍往麥地里沖。陳武數(shù)了數(shù),至少有20人,而他們的尖兵組,已經(jīng)倒下了7個,剩下的人要么受傷,要么子彈不多了。“撤!往鐵絲網(wǎng)方向撤!”陳武吼著,邊打邊退,掩護吳栓子拆第三根引線。
吳栓子剛剪斷第三根引線,就被一個日軍士兵盯上了。那士兵舉著刺刀沖過來,吳栓子沒來得及躲,眼看就要被捅中,李凡突然從火海里沖了出來——他的軍裝已經(jīng)燒得不成樣子,胳膊和后背的皮膚都焦黑了,卻還攥著那枚紅布平安符,往日軍士兵身上撲。“小吳,快跑!”李凡的聲音沙啞,帶著煙火氣,他抱著日軍士兵,一起滾進麥田深處,再也沒起來。
吳栓子的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流,卻不敢回頭。陳武拉著他,往鐵絲網(wǎng)方向跑,身后的槍聲和火焰聲越來越遠,可他們都知道,李凡沒了——那個總說“打完鬼子就回家看娘”的老兵,永遠留在了這片麥田里。
尖兵組的士兵們,此刻只剩18個,有的胳膊被燒傷,有的腿上中了彈,卻沒人掉隊。他們跑到鐵絲網(wǎng)外的反坦克壕邊,趴在壕溝里喘氣,看著遠處的火海,沒人說話。陳武從懷里掏出個鐵皮盒,里面是他兒子的照片,他摩挲著照片,聲音沙啞:“李凡,你放心,俺們一定炸了鬼子的炮,替你報仇。”
吳栓子攥著李凡掉在地上的紅布平安符,布上還帶著煙火的味道。他把平安符塞進懷里,對陳武說:“陳哥,俺以后也要像李凡哥一樣,當個好兵,不丟川軍的臉。”陳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他知道,接下來的戰(zhàn)斗,會更殘酷,他們能不能活下來,誰也不知道。
霧漸漸散了些,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鐵絲網(wǎng)那邊的日軍陣地,已經(jīng)傳來了急促的哨聲,顯然,日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突襲,正在調(diào)集兵力。陳武抬頭看向磚窯的方向,梁山河的鏡片又閃了兩下——是“日軍增援來了”的信號。他深吸一口氣,對剩下的尖兵說:“準備好,接下來,該跟鬼子拼了!”
士兵們握緊了手里的槍,眼神堅定。雖然他們?nèi)松伲m然他們受傷了,但他們知道,自己身后是徐州,是武漢,是千千萬萬的老百姓。就算拼光最后一個人,他們也不能讓日軍的重炮再響一聲。
遠處的日軍陣地,探照燈的光柱開始往鐵絲網(wǎng)這邊掃,軍犬的吠聲越來越近,裝甲車的引擎聲也越來越響。一場更慘烈的戰(zhàn)斗,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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