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5日凌晨,徐州城西北角的通訊處地下室還亮著孤燈。柴油發電機的嗡鳴穿透厚重的磚墻,黃守信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指尖在密碼本上劃出第三十七道橫線——這已是他盯著那串“KUROKAGE”字符的第三個時辰。桌上攤著剛從漢口密電檢譯所傳來的通報,封皮印著“軍委會技術研究室密發”的紅字。
“黃組長,第五戰區司令部催要昨夜的監聽匯總。”王小滿端著搪瓷缸進來,水汽在滿墻的電波圖譜上氤氳出白霧,“聽說岡村寧次的第11軍已經在合肥集結了。”
黃守信沒抬頭,鉛筆突然在“ROKA”處頓住:“你看這組重復三次的字符。”他指著電文,“日軍陸軍密電慣用雙字母代片假名,上周截獲的‘KU’是‘部隊’,‘RO’是‘偵察’,那‘KA’……”他猛地翻出繳獲的日軍勤務手冊,指尖在“空”字的片假名標注上一點,“對應羅馬音‘Kū’,合起來是‘空中偵察’!”
搪瓷缸“當啷”撞在桌角。黃守信抓起另一頁電文,鉛筆在紙上飛速拆解:“‘KAGE’是‘潛入’,‘ASHITA’是‘明日’,‘Gekijo’……”他突然按住胸口,“是‘戲樓’!第11軍情報部要派間諜潛入,接頭地點在東關戲樓,目標是核查咱們的炮兵觀察哨坐標!”
地下室的鐵門被撞開時,陸銘凡剛巡查完微山湖西岸的游擊據點,軍裝還沾著夜露。“師座,”黃守信將破譯底稿推過去,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是凌晨兩點截獲的日軍密電,用的是陸軍簡化版雙字母碼,跟漢口密電檢譯所通報的編碼規律完全一致——兩個字母對應一個片假名,再按語言頻率曲線拆解成文。”他指著附頁的電臺參數,“呼號‘櫻花17’,波長375米,正是日軍華中派遣軍常用頻段。”
陸銘凡的指節叩在“炮兵觀察哨”五字上,目光驟然銳利:“岡村寧次這是想為南下鄭州鋪路。”他轉向通訊處長劉成,“全頻段靜默,只留一個頻道佯發‘炮兵群移防云龍山南麓’的假情報——日軍要沿隴海線推進,咱們的觀察哨就是扎在他們眼皮里的釘子。”
“師座!”特務團團長周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剛從靶場趕來的急促喘息,“剛接到命令,咱們師劃歸第五戰區指揮,負責掩護徐州至商丘的補給線。”
“帶一個班化妝成商販,戲樓周邊布控。”陸銘凡在地圖上圈出戲樓位置,指尖劃過徐州至鄭州的隴海鐵路線,“戲樓后臺有個‘福祿壽’匾額,讓梁山河帶老鄭潛伏在閣樓,用狙擊槍盯著門口——他的眼睛比望遠鏡管用。記住,抓活的,要問出第11軍的炮兵部署。”
天擦黑時,東關戲樓已被暗線織成鐵網。梁山河趴在閣樓的破窗后,槍管裹著麻布,槍口正對著戲樓入口的青石板路。老鄭蹲在旁側,手里的測距儀鏡片反射著夕陽:“師座說間諜會穿灰布長衫,左胸別銅制櫻花扣——第二顆紐扣是空心的,藏著情報,這是特高課的老把戲了。”
戲臺上的《穆桂英掛帥》唱到高潮,臺下突然響起細碎的騷動。梁山河的瞳孔猛地收縮:第三排靠柱的座位上,一個穿灰布長衫的男人正用折扇輕敲桌角,左胸的銅扣在燈光下閃著冷光——敲打的節奏是“三短兩長”,與黃守信截獲的接頭暗號完全吻合。
“目標出現,距離120米,風速每秒3米。”老鄭的聲音壓得極低。
梁山河沒動,手指順著槍托上的刻痕滑動。他想起陸銘凡教的“守株待兔”,直到那男人起身走向后臺,左腳在門檻處頓了三下——這是確認安全的信號,他才緩緩扣動扳機。
“噗”的一聲輕響,男人左胸的銅扣應聲崩飛。沒等對方掏槍,周正帶著特務團士兵已從兩側包抄過來,冰涼的槍口抵住了他的后腰。閣樓的梁上突然落下根麻繩,正好套住男人攥著折扇的手腕——那是梁山河趁亂甩出的,準頭比白天打罐頭時更狠。
審訊室的燈光亮了整夜。當黃守信帶著新破譯的電文沖進師部時,陸銘凡正盯著間諜招供的圖紙皺眉——那上面標注著徐州碼頭的彈藥庫位置。“師座,‘櫻花17’還有同伙!”黃守信將電文拍在桌上,“這是凌晨截獲的海軍密電,雖然沒全破,但‘碼頭’‘貨輪’‘大別山’幾個詞反復出現——他們想炸掉運往田家鎮要塞的彈藥船!”
窗外的天已泛白,云龍山方向傳來晨練的槍聲。梁山河擦著槍管,目光突然停在審訊記錄“櫻花扣”的描述上,手指下意識摩挲起槍托:“陸師座,這銅扣的紋路,我有點印象——我爹以前做軍火生意時,賬本里夾過類似的小物件,說是日軍客戶隨身帶的。”他頓了頓,語氣多了幾分篤定,“去年上海還沒陷的時候,他跟我提過一嘴,說有批帶這種銅扣的人,總在鐵路沿線轉悠,后來蘇州段的鐵軌就被炸了,當時都猜是日軍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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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銘凡抬眼看向他,指尖在圖紙上停頓:“你爹的賬本還在?”
“沒了,家被炸的時候燒光了。”梁山河攥緊槍管,聲音沉了些,“但這紋路我記準了——邊緣有三個小櫻花刻痕,跟賬本里那枚一模一樣。”
黃守信突然插話:“要是跟鐵路破壞有關,那更得警惕!武漢會戰的補給線全靠隴海、津浦線,他們要是再炸鐵路,前線彈藥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