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漸漸落下,黃昏將至,徐徐微風吹過,湖面上泛起了層層漣漪。
謝姝攏了攏衣袖,綠柳立刻從隨身的提籃中拿出了一件厚實的披肩搭在了她的肩上,“世子妃,不如喝些熱茶?”
“不了,倒酒來?!敝x姝搖了搖頭,茶水雖熱,但只能暖一時半會兒,倒不如兩杯清酒下肚,周身都暖和了。
每一張桌子上,都置了一個小爐。一旁的小太監聽了吩咐,正要抬手去幫著溫酒,綠柳已快他一步,接下了他手中的酒壺:“這處不用你,一旁站著就行?!?/p>
吃食之類的東西,謝姝進宮前就叮囑過,不可假手旁人。
等到幾曲舞過后,謝姝已連喝了好幾杯,宮宴上只會備一些不濃烈的清酒,以免有人醉酒鬧事。因而,謝姝只覺得胃中暖暖的,倒沒什么醉意。
“這舞還真沒什么看頭?!敝x姝抬頭瞧了兩眼,這宮里的舞姬與以往的沒什么區別,陳曲乏味,意興闌珊。只是那領舞的女子,身段倒是一等一的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這謝家的姑娘,可來了?”
正當謝姝想再喝上一杯時,高臺之上,太后突然開口。
該來的,總歸是來了。
謝姝放下了杯盞,右手上抬,扶著綠柳的胳膊站起身來。而后,雙手交疊與腰前,碎步走到了階下,俯首跪下,回稟道:“小女謝姝,拜見太后。”
“謝姝?你姐姐謝媖呢?為何不來?陛下急召的圣旨,你們謝家都不放在眼里嗎?”太后連聲質問,一聲比一聲更高。
太清池的地磚太涼了,謝姝才剛跪下,就已覺得膝蓋處隱隱有寒意透進來。哎,她就該穿三層護膝來。
只穿了兩層,失策了。
“回稟太后,北疆的戰況緊急,只怕我姐姐難以及時趕回京城,但她若是收到了急召,定會馬不停蹄地歸京。太后與陛下都是心懷邊疆百姓的明主,想來必定能理解邊疆將士們的不易。”謝姝將話說得十分圓滿,既表了衷心,又將太后高掛在“明主”的頭銜上,讓人難以駁斥。
“哀家看,分明是你們謝家肆意妄為,這邊疆的戰事若非你們故意拖延,又怎么一退再退!”太后冷哼一聲,她瞧著臺階下的女子,絲毫沒有接下謝姝的話頭,一句話就拋出了謝家的不臣之心。
“太后,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既然打定了主意來尋謝家的罪,那無論我說什么,謝家都有罪。”謝姝叩拜在地的頭顱,高高昂起,她挺直了腰身,朝著太后破罐子破摔道,“既然太后認定了謝家有謀逆之心,那就請太后下旨,按律法,抄我九族算了?!?/p>
在座眾人,皆目瞪口呆!這……這謝姝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承恩侯最先反應過來,他抬腿就從桌子上跳了過去,跪在太后面前連連叩首道:“還請太后恕罪,謝姝她喝多了酒,醉酒胡言而已。謝家之事,定當另有玄虛,不如……不如等鎮遠將軍班師回朝,再從長計議?。 ?/p>
動不動就抄九族,是要滅他們寧家滿門??!承恩侯暗地里狠狠瞪了謝姝一眼,謝姝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就算是抄家滅族。她謝家人可都遠在邊疆,但是承恩侯府可都在京城啊,要死也是他們先死。
不過,按照道理來說。寧家是太后的族親,那……太后是不是也能算在里頭?
謝姝仔細一想,不如她提醒陛下一聲?
“啟稟陛下,民女覺得還是直接滅我九族吧。雖說承恩侯府與太后有些淵源,但……那畢竟是太后嘛。”謝姝朝著皇帝一拜,突然喊了一句。
裴玄清本打算坐著看戲,但聞言,那剛入口的茶水,直接噴了出來。
她,連太后都要算進去?。?/p>
夠狠。
若能清理掉寧家,那便是斷了太后一臂。雖然知道謝姝所言,毫無道理,但皇帝竟是隱隱有些心動了。
周循禮雙唇緊閉,黑如深淵般的眼眸中俱是不解,她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