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確實挺好,金燦燦的陽光像融化的金箔,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將李秀娟家的小院照得透亮,暖烘烘的。院角那棵老槐樹的葉子油綠發亮,在微風里輕輕晃著,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諝饫飶浡嗤帘魂柟鈺襁^后特有的干爽氣息,還混雜著稻草的清香和濕泥的土腥味。
王鐵柱蹲在雞窩邊上,專注地修補著那個破了大洞的窩棚。他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上面沾了不少黃泥巴。原來的舊籬笆散亂地堆在一旁,新的木條已經釘好了框架,他正仔細地把和了水的黏土往框架上抹,再用李秀娟遞過來的稻草一層層地壓進去,增加牢固度。他的動作不算精巧,甚至有些粗獷,但很扎實,每一把泥、每一根草都弄得妥妥帖帖。
李秀娟就蹲在他旁邊,穿著件素凈的碎花褂子,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幾縷發絲黏在了臉頰上,她也顧不上捋一捋。她一會兒遞過一捆捆捋順了的干稻草,一會兒用瓢從旁邊的木桶里舀水,小心地澆在土堆上,保持著泥巴的濕度。她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落在王鐵柱忙碌的手上,偶爾也會飛快地瞥一眼他認真的側臉。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這泥還得再和點水,有點干了?!蓖蹊F柱頭也不抬地說,用手背蹭了一下額頭的汗,卻留下了一道泥印子。
“誒,好?!崩钚憔昝闷鹚耙ㄋ?,“鐵柱,真是多虧你了,不然這雞窩我真不知道咋弄,一到晚上黃鼠狼就來叼,嚇得雞都不敢下蛋了?!?/p>
“沒事,秀娟嫂,這點活兒不算啥。”王鐵柱笑了笑,“等弄結實了,保準黃鼠狼再也沒轍?!?/p>
“歇會兒吧,喝口水?”李秀娟說著,起身要去屋里倒水。
“不用,馬上就弄利索了。”王鐵柱擺擺手,“早弄好早安心?!?/p>
氣氛寧靜而融洽,陽光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連院子里那幾只溜達的雞都顯得格外悠閑,咯咯地叫著,在泥土里刨食。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院墻根底下,一個腦袋鬼鬼祟祟地探了出來,只有半個額頭和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是二狗子。他這幾天心里憋著一股邪火,又癢癢地惦記著李秀娟。上次在王鐵柱這里吃了大虧,他一直懷恨在心,但又壓不住心里那點齷齪念頭,琢磨著再來瞅瞅機會,哪怕口頭上占點便宜也好。
他扒著墻頭,賊溜溜的眼睛往院里瞅。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王鐵柱那高大的背影,然后看到了蹲在旁邊、神情專注溫和的李秀娟。兩人距離不遠不近,但在二狗子那腌臜的心里,這畫面立刻就變了味。尤其看到李秀娟那因為勞動而泛紅的臉頰和偶爾看向王鐵柱的眼神,他心里那股酸溜溜的妒火和上次沒得逞的怨氣“蹭”地一下就混成了一團邪火,直沖天靈蓋。
“呸!”他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臉上露出嫉恨交加的獰笑。心想:好你個李秀娟,怪不得上次護著那傻小子,原來早就勾搭上了!男人死了才幾天?這就忍不住了?
他越想越氣,一股蠻橫的勁頭沖上來,索性不再躲藏,大搖大擺地從墻根后面轉了出來,故意跺著腳走到院門口,叉著腰,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種能酸掉牙的陰陽怪氣的腔調大聲嚷道:
“喲嗬!我說這大白天的,院門關得這么嚴實干啥呢?原來是躲在這兒干見不得人的勾當??!偷漢子養姘頭?李秀娟,你可真行??!你家男人剛沒幾天,尸骨未寒吶,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勾搭上這個傻柱了?真是夠騷的!”
這污言穢語如同兜頭一盆臟水,潑得人猝不及防。李秀娟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變得慘白。她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耳朵里嗡嗡作響,渾身控制不住地劇烈發抖,手指著二狗子,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聲音:“你……你胡說八道!滿嘴噴糞!滾!你給我滾出去!”聲音因為極度的氣憤和羞辱而尖利顫抖。
王鐵柱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放下手里捏著的泥團,那泥團從他指縫間掉落,“啪”地一聲落回泥堆里。他站起身,轉過身來,臉色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他一步步走到院門口,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實了地面,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他個子比二狗子高半個頭,此刻眼神冰冷地盯著他,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嘔的垃圾。
“二狗子,”王鐵柱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嘴巴給我放干凈點!上次挨揍沒挨夠是吧?皮又癢了?”
二狗子被王鐵柱那冰冷的目光盯著,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上次被痛揍的記憶瞬間復蘇,身上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心里本能地有點發怵。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嘴上絕不肯認輸,尤其是看到李秀娟那嚇得發白的臉,反而激起他一股破罐破摔的橫勁。他不但沒后退,反而往前湊了兩步,踮起腳,試圖在氣勢上拉近差距,然后壓低聲音,從牙縫里惡狠狠地擠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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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柱!你他媽別以為能打就了不起!老子告訴你,今天這事沒完!識相的趕緊給老子滾蛋!別他媽耽誤老子的好事!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著,他臉上閃過一絲狠厲,猛地從后腰褲腰帶里摸出一把東西!陽光下,那東西反射出刺眼的寒光——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身不長,但看起來異常鋒利。他笨拙地在空中比劃了兩下,試圖做出威脅的樣子,刀刃劃破空氣,發出輕微的“嗖嗖”聲。
“看見沒?真家伙!開了刃的!”二狗子色厲內荏地嚎叫著,試圖用兇器掩蓋內心的恐懼,“你再他媽的能打,拳頭還能硬過老子的刀子?信不信老子今天給你身上捅幾個透明窟窿?讓你橫!”
李秀娟一看居然動刀子了,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尖叫起來:“?。〉?!鐵柱小心!”她什么都顧不上了,猛地跑過來,死死抱住王鐵柱的一條胳膊,用盡全身力氣想把他往回拽,聲音里充滿了驚恐的哭腔:“鐵柱!鐵柱!咱不跟他一般見識!他是個瘋子!快……快跟我進屋!把門閂上!快??!”她嚇得身體軟綿綿的,幾乎要掛在他胳膊上。
王鐵柱卻像是腳下生了根,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他甚至能感受到李秀娟緊緊貼著他胳膊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他輕輕拍了拍她冰涼的手背,動作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然后堅定地把她往后擋了擋,用自己的身體完全隔開了她和二狗子。他的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二狗子那因為緊張而有些扭曲的臉。
“秀娟嫂,別怕。”他的聲音沉穩得不像個年輕人,“躲是沒用的。今天不把這癩皮狗徹底打服了,打怕了,他以后沒完沒了,還會變著法地來惡心你、欺負你。這事,今天必須了斷?!?/p>
二狗子一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陣夸張的哈哈大笑,試圖掩飾自己握刀的手微微顫抖的事實?!按蹬1撇簧隙?!傻柱,你他媽是真嚇傻了吧?跟老子這兒充大瓣蒜?看見刀子沒?趕緊滾!不然老子真給你放血了!”
王鐵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朝二狗子勾了勾手指,眼神里充滿了輕蔑:“別光耍嘴皮子。有本事,你來。讓我看看你的刀子快,還是我的拳頭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