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柱背著那只略顯陳舊的籮筐,又一次鉆進了后山濃密的林子里。這一回,他決心往更深、更人跡罕至的地方去。尋常的草藥他已見識過不少,體內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流似乎對它們反應平平。他琢磨著,或許得找些真正稀罕的、蘊藏著靈氣的寶貝,才能對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本事”有更大的助益。
腳下的路早已模糊不清,最后一點人行的痕跡也被瘋狂滋長的雜草和橫生的灌木吞沒。但王鐵柱發現自己如今走起這山路來,竟比往日輕省太多。手腳麻利得不似從前,一扒一拉之間,那些帶刺的藤蔓和糾纏的草葉便順從地分開。眼神也犀利得嚇人,能輕易看清葉片背面的脈絡,甚至能察覺到某些植物周圍縈繞的、極淡的、與周圍不同的溫潤氣息——他潛意識里覺得,那大概就是所謂的“靈氣”。
他循著那比別處更濃郁一點的感應深入,撥開最后一道厚重的垂藤,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隱蔽的、背陰的山坳子靜靜躺在那里。四壁山石環抱,擋住了大部分強風烈日,只留上方一隙,讓恰到好處的陽光如金沙般灑落。這里僻靜得只聞蟲鳴澗水,空氣濕潤冰涼,帶著厚重的泥土和腐葉氣息,卻又奇異地混合著多種清苦的藥香。
王鐵柱只往里瞧了一眼,心臟便猛地一跳,眼睛霎時亮了!
“好家伙!”
他幾乎要驚呼出聲,又趕緊捂住嘴,生怕驚擾了這份靜謐的寶貴。
只見那一小片不過幾分的地上,零零散散卻錯落有致地生長著好些藥材!葉片厚實得近乎晶瑩的鐵皮石斛,附著在濕潤的巖石上,根莖飽含汁水;一叢叢丹參舒展著枝葉,頂端開著星星點點的紫色小花,嬌俏卻堅韌;還有幾株何首烏,莖稈是罕見的深紫紅色,蜿蜒盤繞,露出地面的塊根部分顯得格外粗壯沉實!
它們個個長得精神抖擻,葉片油光水滑,仿佛每一寸都吸飽了天地的精華,煥發出一種內在的、蓬勃的生命力。散發的靈氣絲絲縷縷,清涼沁人,比他之前在外圍找到的那些普通藥材強了何止十倍!
王鐵柱心里一陣難以抑制的狂喜,這趟真是來對了!這地方簡直是塊寶地!他迫不及待地放下肩上的籮筐,幾乎是躡手躡腳地蹲下身,屏住呼吸,伸出手就想先刨那株看著年份最足、靈氣最盛的何首烏。那紫紅色的表皮,蜿蜒的根須,在他眼中幾乎在微微發光。
他的手指剛觸碰到那濕潤冰涼、帶著獨特藥香的泥土——
“住手。”
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在他身后響起。
那聲音清清冷冷的,像初融的山泉水滴落在溪澗的石頭上,干凈、透亮,沒有什么明顯的情緒溫度,卻因這份清澈而格外悅耳動聽。
王鐵柱嚇了一大跳,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猛地回過頭,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只見不遠處,一棵蒼勁古老的老松樹下,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姑娘。
她約莫二十上下的年紀,身量高挑,穿著一身潔白無瑕的素雅布衣,樣式簡單至極,卻異常整潔妥帖,一絲褶皺也無。烏黑如墨的長發并未多做修飾,只用一根看似普通的木簪松松挽起,幾縷發絲柔順地垂在頸側。臉上干干凈凈,不施粉黛,卻自有一股清靈之氣。
她站在斑駁的樹影里,身姿挺拔如蘭,眼神平靜無波地看著他。那雙眸子清亮得驚人,仿佛山巔的湖泊,倒映著云天,清澈得像能一眼看透人心底最細微的念頭。周身一股子與這偏僻山村格格不入的脫俗氣韻,不像凡塵中人,倒像是從古畫里走出來的仙女兒,靜謐,遙遠,讓王鐵柱下意識覺得,村里那些潑辣水靈的姑娘媳婦,與她一比,都成了濁世的泥胚。
王鐵柱完全愣住了,張著嘴,一時忘了合上。
這深山老林的,野獸比人多的地方,咋會突然冒出這么個大姑娘?還長得這么……這么不食人間煙火的好看?他幾乎懷疑自己是遇到了傳說中的山精鬼魅。
“你……你是誰?”王鐵柱有些遲疑地站起身,下意識地擺出一點防備的姿態,目光里充滿了驚疑不定。這姑娘出現得太過詭異,悄無聲息,仿佛憑空出現。
那姑娘并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她的目光輕淡地掃過他剛才迫不及待想要觸碰的那片珍貴藥材,聲音依舊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這片藥,是我先找到,照看的?!?/p>
王鐵柱聞言,這才恍然明白過來——鬧了半天,是正主兒來了。自己這行為,跟偷兒差不多,當場被人拿住,臉上頓時有些臊得慌。
他趕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屬于山里人的憨實笑容:“對不住啊,大姐……我不知道這是有主的。我就是看這藥材長得好,靈氣足,想采點回去試試……”
那姑娘聽到他脫口而出的“大姐”這個稱呼,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適,但并未出言糾正,只是依舊用那淡淡的語調說:“山里東西,本是無主之物。但我花了心思照看,日日巡視,除蟲澆水,便是我的?!彼恼Z氣理所當然,沒有蠻橫,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
王鐵柱一聽,覺得這姑娘雖然清冷,卻講道理,并沒直接蠻橫地驅趕他。他穩了穩心神,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這片小小的藥田。這一細看,果然發現了更多人為照料的痕跡:土壤松軟濕潤,顯然是定期打理過的;周圍幾乎沒有peting的雜草,清理得十分干凈;甚至某些喜陰的藥材旁,還細心地擺放了小石塊來調節光照。確實不像完全野生野長的。
他心念微動,想起腦中那些自動浮現的知識,猶豫了一下,還是試著開口說道:“那個……姑娘,”他換了個稱呼,“恕我多句嘴,你這幾株鐵皮石斛,位置是不是有點太偏東了?上午日頭猛的時候,光照是不是有點太足了?我瞧那葉子邊緣微微有些發焦卷曲,怕是曬傷了。還有那邊那叢丹參,旁邊那棵歪脖子樹的根須怕是太霸道,悄悄伸過來搶它養分了,你看它靠近樹根那側的葉子,顏色是不是稍淡了一些?”
這番話一出口,那清冷姑娘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許明顯的神情變化——一絲清晰的驚訝掠過她清澈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