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時不時有昭都兵追趕落單的流民,還有晉野的黑甲騎兵在遠處游移,兩人只能貼著墻根,躲在雞毛和膽氣之間。林笑風指著一墻削了半截的瓦片:“你瞧這瓦片,跟我家的日子一樣,缺口不少。”
蘇小蠻順著話頭:“要是能把缺口都補上,咱鎮子倒能讓點瓦匠培訓班,順便收點學費。”
林笑風咳嗽著:“亂世瓦匠,收雞毛也收命。”
天色更暗了,逃亡的人越來越多,喊叫的、忍淚的、罵人的,好像整個鎮子的幽默都在那一瞬間被敲打沉淀,變成能壓住哀痛的鎧甲。
到了鎮外的橋頭,林笑風一把按住蘇小蠻:“拐過去是老楊家的麥田,前頭沒兵,但后面有煙,別踩著麥珠算糧食了。”蘇小蠻瞇眼:“你是鎮上最會算計的,還會連麥粒都盤點?”
林笑風聳聳肩,“我盤點的是命,可惜盤得這人不多。”
兩人一邊互相揶揄,一邊有意無意地避開兵痞的目光,悄悄記下小路上可以藏身的地方。沒多久,又有一群風急火燎的流民擠過來,有家長抱著孩子,有老人拄著拐杖。蘇小蠻跑去幫一個跌倒的婦人,林笑風盯著亂七八糟的隊伍,心里忽然覺得自已不只是逃難,更像是在學著撐起這個碎墜的世界。
雨勢加大,麥田間的水流成了泥漿。林笑風和蘇小蠻終于蹲在一片高草下,遠處依稀還能聽見兵馬奔突。蘇小蠻小聲道:“林笑風,你覺得跑到哪兒才算有希望?”林笑風想了想,“我估摸哪兒有鍋蓋能當頭盔,哪兒有剩飯能讓段子,咱就沒完沒了的活著。”
蘇小蠻斜眼瞟他:“你是打算靠講笑話過一輩子?可惜糧食短缺,聽眾先得餓死。”
林笑風憋不住咳出一聲笑:“亂世里,光剩我倆講段子,最后都能餓癟成麻桿。也省得拿飯喂嘴。”
兩人對視了一眼,雨點打在臉上,又分不清是水還是淚。蘇小蠻輕輕捶了下他的胳膊,“你可別忘了,段子撐不住命,你還欠我一碗雞湯。”
林笑風笑著點頭:“只要沒被昭都當亂民抓去,我保你比我先喝到。”
雨還在下,逃亡路一點點鋪展在他們前方。一個鎮子的淪陷,不但帶走了屋子和親人,也把林笑風的模樣磨亮了幾分。他側過頭,看見蘇小蠻的手還握著那枚雞毛。堅韌里帶著一絲莫名的樂觀。眼下雖然只剩兩個人,但他知道,這場戰亂里,總得有人堅持講笑話,把破碎的路走成傳說。
他們起身繼續向前,在雨幕下跋涉。林笑風隱約覺得,自已正一步步走進那段將注定被人反復提起的故事。
前路漫長,而他們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