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早已不復方才歌舞升平的華美景象,一片杯盤狼藉。碎裂的琉璃盞,傾覆的酒漿。被勁風掃落的佳肴,無不訴說著方才沖突的激烈。沉重的宮門之外,四個身影蜷伏在地,一動不動,氣息微弱如絲,雙目緊閉,生死難料。
蘇澤立于場中,玄色衣袍無風自動,一股凜冽的氣息彌漫周身。
他單手鎖著單杰的咽喉,后者面容因窒息而扭曲漲紅,懸在半空徒勞掙扎。
鎮西王背負雙手,神態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身姿挺拔,臉上不見絲毫波瀾,仿佛被他捏在掌心的并非自己的骨肉,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事。
那深邃的眼神里,沒有焦慮,沒有憤怒,只有深不見底的城府,靜如古潭,倒映著殿內搖曳的燭火和壓抑的暗流。
在他身后幾步之遙,是面容方正肅穆的呂乾坤,與另外一位同樣修為深厚的陣院長老林詢。
兩人凝神戒備,各自手持陣盤,周身靈力暗涌,正與對面兩位身著青色勁裝,面容冷峻如鐵的中年男子對峙著。
無形的氣場在雙方之間碰撞,令四周搖曳的燭火都顯得黯淡了幾分。
“陛下,”鎮西王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低沉平緩,卻清晰的響徹大殿每一個角落,“這位真傳弟子,蘇澤,功法修為卓絕,實力亦是不凡。吾今觀之,實乃人中之龍。老臣有個不情之請,懇請陛下恩準,讓蘇澤隨我一同前往西境邊陲。其陣法造詣,若能教授我軍中將士,布下強陣以待外敵,必能使我秦軍戰力倍增,于未來大戰之時,多一分制勝之機。”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炸響!
蘇澤的臉色陡然變得凝重如玄鐵。
陣院諸人,包括呂乾坤,林詢在內,面色齊齊劇變,眼中都閃過一絲恍然與憤怒。
原來如此!方才的刁難,比試,沖突,退讓。都是假象,一切都是為了此刻的絕殺!眾人心頭凜然,這鎮西王,好毒的計策,好深的算計!
蘇澤的內心同樣如此。
這是一招赤裸裸的“陽謀”,毒辣至極!鎮西王站在為國效力的道德高地之上,將燙手山芋拋給了他,更是拋給了高座上的秦政!若秦政拒絕,他單雷蒼可從中發現太多事情。
可若蘇澤當場拒絕赴西境?那后果不堪設想!當著一眾王公大臣、各方勢力的面,拒絕為國效力?這頂天大的帽子扣下來,無異于宣告他蘇澤自私自利,毫無為國分憂之心。
屆時風評必然跌至谷底,流言蜚語四起,縱使秦詩音對他情深意重,執意嫁他,朝堂之上那些慣于搖唇鼓舌,經據典的言官大臣們,也必將形成一道難以逾越的銅墻鐵壁,成為他與秦詩音之間無法消除的阻礙。
但若應允?西境之行,無異于自投虎狼之穴!那是鎮西王的根基之地,軍權在握,強者如云。自己的生死,將徹底落入他人掌心。鎮西王今日能對其子單杰被擒生死不恤,豈會放過自己?恐怕“教授陣法”是假,伺機除掉他才是真!
進退維谷,死局當前!空氣沉重得似乎要滴下水來。大殿之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蘇澤身上,看他如何回應這催命的“圣眷”。
甚至連他手中的單杰都放棄了掙扎,臉色通紅卻透著一抹極其陰沉的笑。
就在蘇澤兩難之際,一直安坐于上首席位的呂宜賓,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布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隨即展露溫和笑意。他徐徐起身,步履輕盈,幾步便穿過靜默的人群,來到蘇澤身邊。
他先是對臉色難看的蘇澤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側身,對著鎮西王微微頷首,抱拳施禮,語氣溫和卻也不卑不亢。
“王爺抬愛。我陣院上下,聞之無不感惶恐,亦覺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