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思苑的石門在身后沉重合攏,發出的悶響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苑內并非漆黑一片,墻壁上鑲嵌的月光石散發出恒定而清冷的光暈,足以視物,卻更添幾分幽寂與冰冷。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混合著某種維持陣法運轉的靈石特有的、微澀的能量氣息。
這里的寂靜是凝實的,厚重得幾乎能壓迫耳膜。外界的一切聲音——風聲、遠處的市井人聲、甚至鳥鳴——都被那無形的陣法屏障徹底過濾,只余下陣法核心處傳來的、極低頻的、幾乎要融入血液骨髓的嗡鳴。這是一種令人心神難安的絕對寂靜,專為囚禁與“靜思”而設。
夢涵幾乎在石門關閉的瞬間便盤膝坐下,雙目緊閉。他的面色在冷光下顯得有些青白,額角不斷有冷汗滲出,順著緊繃的臉頰滑落。他周身的空間微微扭曲,并非視覺上的變形,而是一種力場上的不穩定,仿佛他體內正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卻激烈到極致的戰爭。
暗月之力與噬魂本源在他的經脈與空竅中瘋狂沖撞、糾纏、相互吞噬又奇異融合。那妖神本源并非死物,它擁有一種陰冷的、貪婪的活性,不斷試圖污染同化他的暗月靈力,更試圖侵蝕他的神魂,將他的意識拖入無盡的黑暗與饑渴之中。瀾的低語已化作了持續不斷的嘶吼與誘惑,描繪著放縱力量所能帶來的無上權能。
而糖憂,就靜坐在他對面,同樣閉目調息。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神情卻異常寧靜專注。她并未嘗試恢復自己消耗過度的伽羅神力,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與夢涵之間那道微弱卻堅韌的連接。她的伽羅之力,如同最纖細靈巧的金針,謹慎地游走在那狂暴的黑暗能量邊緣,一次次將試圖突破夢涵意志防線的污穢意念驅散、凈化,如同守護著風暴中最后一盞微弱的燈燭。
她的凈化,并非強行對抗,更像是一種引導與安撫,幫助夢涵那飽受沖擊的意志重新筑起堤壩。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且危險重重,稍有不慎,那反噬的黑暗洪流便可能順著這道連接將她一同吞噬。
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流逝,難以估量。
不知過了多久,夢涵身體猛地一震,一口暗紅色的淤血咳出,落在地上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腐蝕著石磚表面。他劇烈地喘息著,眼中的銀芒艱難地穩定下來,雖然疲憊至極,但那股失控的狂暴感暫時消退了些許。
“暫時…壓下去了…”他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糖憂緩緩睜開眼,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但她還是微微松了口氣:“下一次反撲可能會更劇烈。你必須盡快熟悉并掌控這種…新的力量平衡。”她的話語中帶著深深的憂慮。夢涵體內的情況,已遠超尋常走火入魔的范疇。
夢涵沉默地點點頭。他何嘗不知?但這股力量太過霸道詭異,每一次壓制都像是在懸崖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而瀾的意志在其中推波助瀾,更讓他如履薄冰。
就在這時,苑外傳來了極其輕微的、陣法被觸動的漣漪。
緊接著,石門上的一個小巧窺孔被從外部打開,一雙帶著緊張與關切的眼睛出現在孔后,是婉兒。她的聲音透過窺孔,壓得低低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夢涵大哥?糖憂姐姐?你們…還好嗎?我…我帶來了一些凝神靜氣的丹藥和吃食…”
她的到來打破了死寂,也帶來了外界的第一縷信息。
守衛冰冷的聲音隨即響起,不帶絲毫感情:“婉兒小姐,按規矩,所有送入靜思苑的物品需經嚴格查驗。”
一陣細微的窸窣聲,顯然是守衛在檢查婉兒帶來的東西。片刻后,窺孔處遞進來一個小包裹,里面是幾瓶品質上乘的丹藥和一盒精致的點心。
“多謝。”糖憂起身接過,輕聲道謝。她能感覺到婉兒那份小心翼翼的善意與愧疚。
“我…我明日再來看你們。”婉兒的聲音帶著哽咽,很快,窺孔關閉,她的腳步聲遠去了。
苑內再次恢復令人窒息的寂靜。那包來自外界的物品,此刻卻像是一種無聲的提醒——他們雖被“保護”于此,實則與囚徒無異。
糖憂將丹藥遞給夢涵。夢涵卻搖了搖頭,眼神銳利地掃過那些丹藥:“暫且不用。我的身體…現在經不起任何外來的藥力沖擊。”他體內的力量太過混亂敏感,尋常丹藥很可能適得其反。
他的目光落在那盒點心上,沉默片刻,拿起一塊,卻沒有吃,只是用手指細細捻碎,放在鼻尖輕嗅。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暗月與噬魂的本源,賦予了他對能量和物質異常敏銳,甚至可以說是詭異的感知。
突然,他的動作停住了。捻著點心碎末的手指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