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精心策劃的“外松內緊”的耐心較量,如同一場無聲的心理戰,將致命的陷阱偽裝成風平浪靜的港灣。他撤去了表面的驚濤駭浪,卻在深水中布下了更隱秘、更堅韌的羅網,耐心等待著獵物因誤判形勢或生存需要而再次浮出水面,呼吸那致命的空氣。
這場心理博弈的勝負,取決于獵物的心態與定力。不幸的是,蔡孝乾(“張先生”)的“蟄伏”,并非源于鋼鐵般的紀律和深謀遠慮,而是恐懼與僥幸交織下的權宜之計。在持續了一段時間的、令人窒息的“平靜”后,他那根緊繃的神經,在自負與焦慮的雙重作用下,開始松懈了。
他錯誤地將谷正文制造的“外松”假象,解讀為自己“應對得當”、“危機已過”的信號。潛藏期間積壓的事務、對組織運轉的擔憂(或許還有對奢靡生活的渴望),促使他決定:謹慎地重啟部分核心活動。
他自認為足夠小心:選擇了一個自認為安全的新聯絡點(一處他認為未被注意的、位于城東的咖啡館包間);使用了更隱蔽的暗號;約見了一位他信任的核心下線,試圖了解近期情況并布置后續工作。
然而,他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那張無形巨網的監控之中。他選擇的新聯絡點,其周邊區域早已被保密局列為重點監控區;他信任的下線,其行蹤也早已在監視之下。當他邁出“蟄伏”巢穴的第一步,守候在無數個隱蔽角落里的眼睛,便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動向。
“目標出洞了!”
“目標進入‘東華咖啡館’!”
“確認!接觸對象為代號‘老刀’的下線!”
一條條加密訊息,通過電話線和無線電波,迅速匯入保密局指揮中心。谷正文站在巨大的臺北市地圖前,聽著下屬的實時匯報,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勝券在握的笑意。
“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他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獵人般的銳利光芒,“記錄所有細節!接觸時間、談話時長(盡可能監聽)、傳遞物品(如有)、雙方神情狀態!不要驚動,放他們回去!我要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在絕對隱蔽的狀態下,特務們記錄了蔡孝乾此次接頭的全過程。雖然無法獲知具體談話內容,但其行為本身,以及接頭的對象、地點、持續時間,都成為了極其寶貴的情報。更重要的是,這次行動證實了蔡孝乾仍在積極活動,其組織網絡仍在運行,并且,他可能正在籌劃新的行動。
“收網的時機,正在接近。”谷正文對手下判斷道,“他沉寂后的首次出動,通常會處理積壓的要務,或布置重要任務。這次接頭,很可能只是開始。盯死他!盯死那個‘老刀’!盯死咖啡館!下一次,等他進行實質性動作(如傳遞文件、接收指令、大規模調動人員)時,就是收網之時!”
一張更緊、更聚焦的網,瞬間收緊,牢牢鎖定了蔡孝乾及其剛剛暴露的關聯點和人員。
這致命的變化,發生在極其隱秘的層面,但對于一直高度警惕、并通過特殊渠道感知外部“氣壓”變化的我們(吳石、聶曦)而言,依然捕捉到了一絲不祥的悸動。
在蔡孝乾接頭后次日,一位在警察系統交通部門任職的遠房內線(關系極其隱秘),利用一次極其偶然的街頭相遇,對正在“散步”的我(聶曦),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快速說了一句:“昨天下午,東華路口那邊,好像有‘家里’的車停了很久,沒動靜。”說完便若無其事地走開。
“東華路口”?“家里的車”(暗指保密局車輛)?“停了很久”?
這幾個關鍵詞像電流一樣擊中了我的神經。我強作鎮定,繞行許久確認安全后,立刻返回寓所,將這一信息緊急匯報給老師吳石。
“‘東華’?保密局的車?”老師立刻走到墻邊那幅巨大的、標注詳盡的臺北地圖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城東區域,手指最終點在一個我們已知的、可能與蔡孝乾系統有間接關聯的區域附近。
“壞了!”老師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聲音因震驚和憤怒而顫抖,“他……他忍不住了!他出去了!就在保密局的眼皮子底下!谷正文的‘松’,是誘餌!他上鉤了!”
我們瞬間明白,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蔡孝乾的僥幸心理和錯誤判斷,讓他踏出了致命的一步!他不僅自己暴露了,還可能連帶出了新的聯絡點和同志!
“老師!我們必須……”我急道。
“什么都做不了!”老師猛地打斷我,語氣中充滿了無力感和極度的焦慮,“我們不能再發出任何信號!任何嘗試警告的行為,都可能把我們自己徹底暴露!現在只能祈禱……祈禱他這次接觸沒有涉及最核心的機密,祈禱他之后能再次蟄伏,或者……祈禱朱楓同志已經遠離風暴中心……”
書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絕望的氣氛彌漫開來。我們知道,狐貍已經露尾,獵人的槍口已經瞄準。最終的槍聲,或許就在下一秒響起。我們如同被困在即將坍塌的礦井深處,眼睜睜看著支撐梁發出斷裂的呻吟,卻無能為力。
“最后的時刻……到了。”老師頹然坐下,閉上雙眼,聲音沙啞,“聶曦,準備吧……準備迎接……最終的沖擊。”
“是……老師。”我沉重地應道,心中充滿了悲涼。
狐貍露尾,殺機已現。下一步,將是雷霆萬鈞的收網,以及隨之而來的、毀滅性的連鎖崩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等待著那一聲注定要響起的、終結一切的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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