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孝乾這條危險渠道傳來的“情報已送出”的安全信號,非但沒有帶來絲毫安慰,反而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顆巨石,在我(聶曦)和老師吳石心中激起了更深的疑慮和不安。這反常的“成功”,與“榮寶齋”被監視、信號被監聽的現實形成了尖銳的矛盾,處處透露出詭異和不祥。我們幾乎可以肯定,這背后必然有保密局更深的陰謀——要么是放長線釣大魚,要么是蔡孝乾已出了問題,這信號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深淵”應急預案被毫不猶豫地提升至最高執行級別。寓所內彌漫著一種悲壯而決絕的氣氛。我們不再抱有任何僥幸心理,全力投入到應對最壞情況的準備中。核心任務是:在敵人可能的雷霆打擊降臨前,完成最關鍵情報的轉移或隱藏,并做好身份暴露、被捕犧牲的準備。
然而,就在我們爭分奪秒地進行內部清理和應急準備時,外部環境的惡化速度,比我們預想的更快、更猛烈。谷正文的陰影,不再滿足于外圍監視和試探,開始露出了鋒利的獠牙,直接刺向國防部系統的內部。
這天下午,參謀本部內的氣氛陡然變得異常緊張和壓抑。一種無形的恐慌在軍官們之間悄然蔓延。我敏銳地察覺到,幾位平時與機要室或對外聯絡部門關系密切的中層軍官,臉色蒼白,行色匆匆,彼此間交換著驚慌的眼神。
我(聶曦)不動聲色地借著送交文件的機會,在各部門間走動,耳朵像最靈敏的雷達,捕捉著一切細微的聲響和對話的碎片。
在通往機要室的走廊拐角,我聽到兩位低階文員在低聲交談,聲音帶著顫抖:
“聽說了嗎?二廳的那個李副科長,今天早上被保密局的人帶走了!”
“噓!小聲點!何止李科長,聽說電訊處的李參謀,還有負責檔案室調閱的王姐,都被叫去‘談話’了!”
“說是……調查什么……和香港有不正當聯系……”
“我的天,這可怎么辦……”
我的心猛地一沉!調查與香港有聯系的人員!這正是沖我們來的!雖然我和老師與香港“密使一號”的聯系極其隱秘,但任何與香港方向的非正常通信記錄,都可能被嗅覺敏銳的保密局列為可疑線索!而被帶走的李副科長、李參謀等人,恰恰是之前因公務需要,與我有過幾次正常文件往來或通過官方渠道進行過涉外電訊聯絡的人員!谷正文顯然是在進行大規模的篩查和牽連!
我強作鎮定,迅速返回自己的隔間,將聽到的情況用最簡短的暗語寫在一張紙條上,趁給老師送茶的間隙,塞進了他的手中。
老師展開紙條,目光掃過,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但轉瞬即逝,恢復了平靜。他對我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形勢急轉直下!谷正文的調查網已經開始收攏,并且直接指向了可能與香港存在聯系的國防部內部人員。雖然目前被調查的還只是外圍人員,但誰也無法保證,在保密局的嚴刑拷打或高壓恐嚇下,這些人會不會說出一些看似無關緊要、卻可能被串聯起來的細節。一旦調查的焦點逐漸集中,我和老師暴露的風險將急劇增加。
下班回到寓所,書房內的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老師沉聲說:“谷正文動手了,他在清理可能與香港有牽連的線索。這是沖我們來的前奏。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老師,他們現在還在調查外圍,但遲早會查到更核心的層面。”我分析道,大腦飛速運轉,“我們必須加快行動。核心情報的微縮膠卷必須盡快處理。”
“不能再等了!”老師決然道,從密室中取出那份封裝好的、包含“東南敵情綜合研判”摘要和“舟山防御圖”關鍵坐標的金屬管,“原定的秘密傳遞渠道已不可行。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將其隱藏在一個絕對安全、即使我們被捕,敵人也難以發現,但未來的同志有可能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