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致命的簽名（第1頁）

聶曦的機警處置，如同在即將合攏的捕獸夾前，險之又險地抽回了腳步。他清理了寓所內(nèi)最敏感的痕跡，預設了緊急通道，并與吳石商定了“以靜制動”的策略。師徒二人如同潛入深海的潛艇，關(guān)閉了所有主動聲納，僅憑被動監(jiān)聽，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感知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水壓變化。他們知道獵手就在上方游弋，但堅信自己隱藏得足夠深，期待能憑借超人的定力，熬過這波偵察，等待風頭過去。

然而，他們低估了谷正文的決心，也低估了命運的無常。就在吳石和聶曦極力維持著表面平靜，試圖以不變應萬變之時，一場發(fā)生在千里之外、看似與他們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戰(zhàn)役，卻意外地拋回了一根致命的回旋鏢，精準地擊中了他們。

這根回旋鏢，是一份文件。一份在戰(zhàn)場上被繳獲的、標注為“絕密”的國軍東南沿海某區(qū)域防御部署詳圖的副本。

這份部署圖，原本存放于國防部參謀本部，屬于核心軍事機密。在一次針對大陸沿海的突襲行動失敗后，參與行動的國民黨部隊倉皇撤退，未能徹底銷毀攜帶的文件，導致這份部署圖的副本落入了華東野戰(zhàn)軍手中。這原本是戰(zhàn)場上常見的得失，但對于正在全力追查“內(nèi)鬼”的臺灣保密局而言，這份被共產(chǎn)黨方面獲得的文件，卻成了驗證內(nèi)部泄密嫌疑的絕佳物證。

谷正文通過軍方內(nèi)部的情報交換渠道，得知了這份文件被繳獲的消息。他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敏銳地意識到了其中的價值。他動用各種關(guān)系，幾經(jīng)周折，終于從軍方情報部門手中，拿到了一份翻拍的、并不十分清晰的文件照片副本。

照片被放在谷正文寬大的辦公桌上，由技術(shù)部門進行了增強處理。谷正文俯下身，幾乎將臉貼在冰涼的相紙上，用高倍放大鏡，一寸一寸地仔細掃描著文件的每一個角落——標題、圖例、坐標、部隊番號、火力配置點……以及，最關(guān)鍵的部分——文件末尾的審批欄。

審批欄內(nèi)，通常會有起草人、審核人、會簽人乃至最終批準人的簽名或蓋章。這份部署圖的級別，決定了其流程必然涉及多個部門。放大鏡的鏡頭緩緩移動，掠過幾個陌生的名字和印章，最終，在“會簽”一欄的下方，停了下來。

光線聚焦處，一個熟悉得讓谷正文心臟驟停的簽名，清晰地映入眼簾——

吳石

兩個漢字，用藍黑墨水書寫，筆力沉穩(wěn)，結(jié)構(gòu)舒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這正是吳石次長慣用的、在無數(shù)國防部公文上出現(xiàn)過的親筆簽名！

剎那間，谷正文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狂喜與冰冷交織的殺意。他再次俯身，反復確認。沒錯，就是吳石的簽名！雖然他只是“會簽”者之一，并非文件的最終拍板人，但這鐵一般地證明了他曾經(jīng)接觸過、并經(jīng)手過這份絕密文件！

“找到了……終于找到了！”谷正文低聲自語，聲音因激動而沙啞。他像撫摸情人肌膚一般，用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那個簽名。“吳次長……這回，看你還有什么話說！”

這份文件，與之前所有的間接證據(jù)——蔡孝乾的口供、朱諶之攜帶的微縮膠卷類型、資金流向、時間耦合、通訊密碼——形成了完美的、致命的邏輯閉環(huán)！

接觸證明：吳石的簽名，證明他接觸過這份被泄露的絕密部署圖。

泄露事實：這份被他接觸過的部署圖，落入了共軍手中。

傳遞鏈條：蔡孝乾、朱諶之的證物和行為，指向存在一條從國防部內(nèi)部向共黨傳遞情報的渠道。

重大嫌疑：將1、2、3點結(jié)合，吳石作為接觸過泄露文件的高級官員，其泄密嫌疑急劇上升，達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

盡管吳石仍然可以辯解（例如，接觸該文件的高級軍官不止他一人，可能是其他環(huán)節(jié)泄密），但在保密局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嚴重懷疑、并掌握了大量旁證的情況下，這個簽名，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對他采取強制措施，具備了“合理”的理由和足夠的（在特務機關(guān)看來）底氣。

谷正文沒有絲毫耽擱，他立即帶著這份翻拍的照片和一份緊急報告，驅(qū)車直奔毛人鳳的辦公室。

“局座！”谷正文將照片放在毛人鳳面前，語氣斬釘截鐵，“鐵證如山！這是共軍在華東繳獲的絕密部署圖，上面有吳石的親筆簽名！證明他接觸過這份文件！結(jié)合我們之前掌握的所有線索，可以斷定，吳石就是潛伏在國防部內(nèi)部的‘密使一號’！請求局座批準，立即對吳石實施全面監(jiān)控，準備抓捕！”

毛人鳳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著那個簽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當然認得吳石的筆跡。沉默良久，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谷正文：“證據(jù)鏈完整嗎？有沒有其他可能？動一個二級上將，不是小事。”

“局座，資金、時間、通訊、人證、物證，全部指向他！這個簽名，是捅破窗戶紙的那根針！雖然還不是直接證據(jù)他親手傳遞，但嫌疑已無法洗脫！必須立即控制，深挖審訊！否則，后患無窮！”谷正文語氣急切。

毛人鳳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拿起筆，在報告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沉聲道：“準！立即對吳石實施24小時不間斷秘密監(jiān)控！掌握他的一切行蹤、接觸人員！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打草驚蛇！同時，擬定詳細抓捕方案，待時機成熟，立即動手！”

“是！局座！”谷正文挺胸應命，眼中寒光四射。

命令迅速下達。保密局最精干的監(jiān)控小組被調(diào)動起來，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布控在吳石的寓所周圍、國防部大樓附近以及他可能出現(xiàn)的所有路線上。高倍望遠鏡、監(jiān)聽設備、跟蹤車輛全部就位。一張無形卻密不透風的監(jiān)控網(wǎng)，在吳石和聶曦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已然撒下。

致命的簽名，成為了壓垮天平的最后一塊砝碼。它讓保密局的懷疑，從“合理推測”升級到了“有據(jù)行動”。吳石和聶曦試圖以靜制動的策略，在這樣一份從天而降的“鐵證”面前，顯得無比脆弱。風暴，已不再是遠處的雷鳴，而是化作了懸在頭頂、即將劈落的閃電。下一步，當監(jiān)控網(wǎng)確認無誤后，便是圖窮匕見的最終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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