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所書房內,吳石與聶曦在死寂中完成了最后的防線構筑與生死托付,空氣中彌漫著悲壯而壓抑的氣息。他們如同即將沉沒的巨輪上的船員,在最后的時刻封堵艙門,將最重要的使命托付給最信任的伙伴,然后靜靜地等待著冰山撞擊的到來。然而,他們并不知道,那決定命運的冰山,并非來自前方的迷霧,而是早已在他們腳下——那間陰森的審訊室內,隨著蔡孝乾的徹底叛變,已轟然裂開,致命的寒潮正以無法阻擋之勢向上奔涌。
保密局看守所,那間不見天日的審訊室,此刻已成為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審判臺。蔡孝乾在經歷了全面的、近乎癲狂的叛變后,精神已處于一種麻木與間歇性崩潰交替的狀態。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癱在鐵椅上,眼神渙散,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已失去反應。他以為自己用“全面交代”換來了喘息的機會,甚至是一線生機。
但他錯了。對于谷正文而言,蔡孝乾之前的供述,只是開胃菜,是掃清外圍障礙。現在,才是享用主菜的時刻——他要撬開蔡孝乾死死守護的、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保險箱,拿到那把能開啟最高級別秘密的鑰匙。谷正文決定,不再給蔡孝乾任何僥幸或緩沖的余地,發起終極審訊,直搗黃龍。
審訊室內的氣氛被刻意營造得極度壓抑。燈光比以往更加慘白刺眼,空氣仿佛凝固。谷正文獨自坐在主審位,面前攤開著幾份絕密檔案。他沒有看蔡孝乾,而是慢條斯理地翻閱著文件,手指偶爾在某一頁上輕輕敲擊,發出叩擊人心的輕響。這種沉默的威壓,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
良久,谷正文終于抬起頭,目光如兩把淬冰的利刃,瞬間刺穿蔡孝乾麻木的外殼,直抵其內心深處最恐懼的角落。
“蔡孝乾,”谷正文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千鈞重壓,“戲,該收場了。”
蔡孝乾渾身一顫,渙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谷正文沒有理會他的反應,拿起一份文件,用毫無感情的語調念道:“民國三十八年十一月,我軍計劃增防舟山群島的詳細方案,包括部隊番號、登陸地點、物資調配時間表,在命令下達前三天,出現在共軍的案頭。”他頓了頓,目光死死鎖定蔡孝乾,“這份方案,當時僅限國防部參謀本部少數幾位長官,以及聯勤總部主要負責人傳閱。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孝乾的臉色瞬間死灰,嘴唇哆嗦著,無法言語。這正是通過吳石(密使一號)傳遞出去的絕密情報之一!
不等他回答,谷正文又拿起第二份文件:“同年十二月,我軍秘密部署在桃園、新竹地區的新型雷達站坐標及盲區分析報告,尚未完成驗收,共軍偵察機已精準避開探測,實施騷擾。”他的聲音陡然轉厲,“這份報告,是參謀本部二廳的絕密技術檔案!是誰給你的?!”
“不……我不知道……不是我……”蔡孝乾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嗚咽,心理防線遭受重擊。
“還有這個!”谷正文“啪”的一聲將第三份文件拍在桌上,“今年一月,海軍總部制定的‘高雄港夜間反潛巡邏方案修正案’,草案階段即被泄露,導致我方巡邏艇遭伏擊!”他猛地站起身,身體前傾,幾乎貼著蔡孝乾的臉,低吼道,“這些!都是最高軍事機密!能接觸到的人,一只手數得過來!你告訴我,是你的哪個‘基層內線’能搞到這些?!說!是不是吳石?!是不是國防部參謀次長吳石在給你提供情報?!”
“吳石”這個名字,如同喪鐘,在狹小的審訊室內敲響!蔡孝乾如遭雷擊,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又重重摔落,癱在地上,身體劇烈地抽搐,口中發出嗬嗬的怪響,大小便瞬間失禁,精神徹底崩潰。谷正文的指控,不僅點明了情報來源,更將泄密者的身份直接提升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高位,這巨大的沖擊和恐懼,徹底摧毀了他最后的神智。
“看來我猜對了。”谷正文冷冷地看著地上如同爛泥般的蔡孝乾,眼中沒有一絲憐憫,只有獵人終于捕獲獵物的冰冷快意。他不需要蔡孝乾的親口承認了,這種極端的生理反應,就是最確鑿的供詞。
他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鈴。兩名特務應聲而入。
“給他打一針鎮靜劑,讓他清醒一下。”谷正文吩咐道,語氣淡漠,“然后,讓他把如何與吳石聯系、傳遞了什么情報、還有什么同黨,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寫下來。告訴他,這是他能活命的最后機會。”
終極審訊,達到了目的。最核心的秘密,已被暴力撬開。雖然蔡孝乾尚未簽字畫押,但谷正文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確鑿的指向性證據和叛徒精神上的徹底屈服。下一步,就是將這血淋淋的成果,轉化為逮捕的行動命令。
幾乎在同一時間,寓所書房內,正站在窗邊凝望夜色的吳石,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仿佛有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傳遍全身,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攫住了他的心臟。他猛地捂住胸口,臉色微微發白。
“老師,您怎么了?”聶曦立刻察覺到異常,快步上前扶住他。
吳石擺了擺手,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不適,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頭。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時候……到了嗎……”
終極審訊的完成,意味著最后一道屏障已被攻破。逮捕的網,即將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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